梁自强自然而然地想到,该是城里面阮儆承派的手下,开着车来濠六村接佟稳安了。
未几,果然看到有个身穿白衬衣的男人徒步沿着转弯处走向了屋子附近来。
梁自强想了想,从外边走到佟稳安家的红砖房这儿来,那条路很窄小,只适合行人步行。不是那种宽敞的大马路,轿车应该是开不进来的。
所以很可能,这个白衬衣是把轿车停在了附近哪个地方,然后走路来佟稳安家了。
还好,梁自强藏身之处既有成排码放的砖头,还有侧面的草垛遮掩,所以那个白衬衣即使从梁自强身侧比较近的地方经过,也丝毫未察觉到有人藏匿在一旁。
果然,白衬衣一走到红砖屋的大门口,向里边高声叫道:
“阮总派我过来了,让我早点儿接您过去,说是都已经开始在准备晚饭了呐!小阮总您这边都准备好了吧?”
里面有人迎了出来,佟稳安满面春风,很客气地对司机道:
“师傅您先进屋来坐会儿吧,喝口水。我这刚从鱼塘边回来,身上又是汗又是灰的,我先去洗把脸、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马上就跟您上车!”
佟稳安这是谎话张口就来。他当然不是刚从鱼塘回来,但梁自强知道他身上确实有灰,是在刚刚与佟世柴争执、拉扯时弄到柴房里的灰,而且衣袖似乎还被挂破了。
显然他也不想以太穷酸的样子坐到阮儆承面前,所以打算去洗把脸冲个澡,换身像样的好衣裳再出发。
反正现在距离晚饭的点,还有够多的时间。
司机笑嗬嗬应着,乐滋滋进了屋,看来是去屋里坐着等候佟稳安了。
估计再过什么半个来钟头,佟稳安真就要坐上司机的车,去城里认亲,开启他全新的生活了。
用后世的话,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要是放在一个小时前,眼前这情形,梁自强怕是趴在这儿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只有他知道,这趟一去,等着佟稳安的是什么。
基本上,佟稳安剩下活着的时间,可以用分和秒来进行倒计时了……
然而,那种心里面如同擂着战鼓一般的十万火急之感,却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当他趴在这儿听完所有的交谈,听到老谢的死,原本那种无以平息的撕裂感反而奇迹般地消失了,整个人只剩下释然。
老邱说过,老谢这个人重情重义,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
“真要是有人害老谢,不管他是谁,就是我的亲老子,我也会要了他的命,给老谢一个交待!”
这是老邱在漂木岛上的原话。
佟稳安不是邱冬至的亲老子,却是他的亲儿子。亲儿子不会大过亲老子,至少,都一样。
老邱一板一眼、恩仇必报的性格,梁自强早就有所领教。
要是把佟稳安送到老邱面前,然后再把老谢被害死的事说出来,不用说,老邱真会跳过来掐死佟稳安。即便明知这是他失去多年的骨肉。
更何况,佟稳安不仅害死老谢,还铁了心要扫除一切挡道的人。如果老邱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眼皮都不眨地弄死这个亲爹。
如果自己真救下佟稳安一命,老邱未来的死活,都会很成问题!
当然,说到底最重要的,梁家父兄与小弟,上一世活生生的三条命。
要他就这么轻轻放过佟稳安。
他梁自强。
办!不!到!
趁着司机在屋里面等着佟稳安,还要不短的时间,梁自强没再逗留。
从藏身的砖头、草垛处起身,看了一眼挂满淡紫色小花的杨桃树,还有枝叶缝隙间洒落的点点光斑。
这个地方,他抽身离开,就好像今天压根就没有来过。
佟家父子与司机都在屋子里,屋子旁边也没有人。梁自强若无其事地甩开步子,沿着来时的原路,向村外走去。
刚走过那道弯,便见到百来米远的地方,一处平坦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不用想,就是刚刚那个白衬衣司机看到小路开不过去,于是把轿车停在这儿了。
一眼可见,轿车上并没有人,显然是司机独自一人开着车来接人的。
但是却有两个可能不到十岁的小毛孩,钻在了车子底下轮胎的位置,不知在捣腾着什么,只露出后半截身体撅起在外面。
但他们俩稚气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多放点,再多放点玻璃片!一准能把轮胎全扎破,我看到电视里面就这样玩的,到时车一开动立马就破,真好玩!”
“我这还有个玻璃瓶,里面刚抓了一只螳螂呢!要不要也敲碎放到轮胎下?”另一个孩子问。
“敲啊!螳螂都玩腻了,哪有扎车胎好玩!”
一声脆响,又一个玻璃瓶被敲碎的声音。不用说,新的玻璃片又往地上插上了。
“我这口袋还有很长的铁钉子,有好几根,要不也插到地上?”趴那儿的一个孩子又问。
“你怎么一会一句,早说啊!钉子可是好家伙,比玻璃片都管用。一扎一个准,轮胎肯定得破。掏出来,还有没,全拿来!”
一两分钟后,似乎两个小毛孩就把钉子也补插好了。
看他俩要从车底钻出来,梁自强连忙往后退了退,退回到那道拐弯处的后面,免得被小毛孩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