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文琳丽
出生在扬水县下面的三甲村,父母靠种田为生。她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吃苦耐劳。平日里白天上学,晚上帮着家里干活。但无论她怎样努力,父亲都不会正眼看她一眼。
父母在四十多岁才生出第一个男孩,对他格外宠溺。从小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先用。文琳丽没有一件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只能穿母亲穿过的,或者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哪怕是从集市上买来的新发卡都能让她高兴好久。
她天性聪颖,次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初中毕业后,父母就不让她继续读书了。学校的老师觉得可惜,专门劝说过她的父母。可谁也没把老师的话当回事儿。这一带很少有人愿意供家里的女儿上学,普遍觉得女孩读书多了没用。文琳丽的父母供她读完初中,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
休学后,文琳丽下地干起了农活。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她十七岁了。同村一户姓罗的人家来提亲,父母爽快地同意了。
文琳丽却不愿意。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心仪的对象,只是横竖就是看不上罗家的小儿子。他们两人打小就认识,文琳丽还被他欺负过。前一阵子她远远望见过那人,依旧是与小时候没啥区别的恶心嘴脸。
可没人理会她的意见,就连父母也劝她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文琳丽还未成年,结婚证是领不了的。按当地的规矩,先把宴席办了,婚事也算是成了。
婚礼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文琳丽不愿就此屈服,以绝食做抗争。父母无奈之下,对她说了实话。罗家许诺了一笔高额彩礼,是一般人家娶媳妇的两倍还多。有了这笔钱,弟弟以后不管是上大学还是娶妻生子都有了保证。他们希望文琳丽能为家人多考虑考虑,别再任性了。父母声泪俱下的恳求让文琳丽的心软了,心也死了,打算就这么答应下来。
如果不是遇上了意外转机的话。
年初,家里突然来了一位远房亲戚的表姐,文琳丽叫她二姐。二姐是去城里见过世面的,她时常谈起城里人光鲜亮丽的穿着和繁华的生活环境,文琳丽对此百听不厌。两人很快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好。
文琳丽偷偷向二姐吐露了自己不愿意结婚的心事。与村里的其他人不同,二姐很赞同文琳丽的想法,还主动帮她出谋划策。
“不如跟我一起去城里打工吧。父母找不到你,也就没法逼你结婚了。”
文琳丽以为她只是在说笑而已。可隔天二姐拉她去了隔壁村,认识了一个叫陈刚的男人。陈刚有一辆面包车,以给人拉货为生。他同意去城里时顺便把文琳丽捎上。文琳丽这才明白二姐是来真的,顿时慌了神。
“要是就这么逃婚了,我怎么对得起家里人。”
可二姐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们逼你结婚,不就是看上了彩礼钱吗?你跟我去城里做工,可比种地赚钱多了。我有个朋友做香菇生意的,600元一个月。你这么聪明勤快,保准一学就会。等赚到了钱,你每个月寄一半回来补贴家用。他们哪还敢埋怨你,恨不得把你当作一尊大佛供着呢!”
文琳丽不禁心动了。天还没亮,她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上了陈刚的车。抱着自立自强,改变人生的美梦离开了家乡。
面包车当晚就开进了城市里。文琳丽见识了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心里却产生了疑问。本来约好在城里见面的,可二姐压根没来。
“她家里有点事,过几天再来。有我在呢,你别担心。”
陈刚是这么解释的。还给文琳丽买了一套新衣服,说是参加工作要注意形象。他带着文琳丽住进了一家旅社。住进了一个套间,文琳丽住里间,他住外间。
夜里,套间里又住进了两个男人。三个男人时而使眼色,时而小声嘀咕,搞得非常神秘而诡异。文琳丽感觉到情况不对劲,起了逃跑的念头。她悄悄地起床,跳过阳台栏杆准备逃跑时被发现,三个男人把她抓了回来。陈刚变了脸色,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气势汹汹地警告:“再跑就打死你。”
在三个男人的挟持下,文琳丽被关在面包车里,连续颠簸了好几日,到了另一个偏僻的乡村。这里叫秦寨村,住在一户姓秦的人家里。陈刚说是他亲戚家,办完事过两天就走。
姓秦的人家只有母子两人。母亲叫杨萍,儿子叫秦庆春。当晚文琳丽和杨萍一起睡里屋。她听到屋外陈刚与秦庆春讨价还价。陈刚要价4500元,对方说没那么多钱,再便宜点。陈刚妥协了,最后价格定在3800元。
一收到钱,陈刚消失得无影无踪。文琳丽见势不妙,喊着要回家。秦庆春面露狰狞之色,把她推进了里屋,企图施暴。
“3800,我花了3800!”听闻秦庆春的话语,文琳丽如同被当头棒喝,确信自己是被卖给了这个粗鄙的男人。
她苦苦哀求秦庆春放过他,甚至连连跪地磕头。额头碰触地面,鲜血涌出。
“大哥,我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我绝对不会报警。这钱我日后一定想办法还上!”
可秦庆春却没有丝毫心软。他个头不高,但手臂力量十足。文琳丽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被强行按在床上,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事后,文琳丽又哭又闹。秦家母子俩把她一个人关在里屋,威胁她再闹就不给饭吃。
被关的第三天,趁着秦庆春吃饭的空隙,文琳丽在厕所间找到了一袋过期的老鼠药,不管不顾地喝了下去。喝下后她感觉肚里一阵绞痛,昏迷了过去。可一小时后她又醒了过来,没人带她去医院,可她也没死成。
由生到死经历了一遭,文琳丽的心气被磨灭了,也不怎么哭闹了。一个月后,秦家母子渐渐放松警惕。一天下午,秦庆春出门玩牌。文琳丽不再假装,撬开屋门逃了出去。但是她并不知道出山的路,天都黑了也没走出去。忽然,秦庆春带着五六个人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文琳丽抓了回去。后来她才知道,村里头的人都互相认识,互相包庇。有村民见到她跑了,立刻就会向秦庆春报信。
秦庆春担心她还会再跑,特意在家里的猪圈下挖了地窖,把文琳丽关了进去。还给她的右脚上了一条铁链锁上。在如此严密的看管下,文琳丽终究没有逃离成功,第二年开春,万物复苏的季节,她的腹部渐渐鼓起。
眼睁睁看着自己怀上了仇人的孩子。文琳丽恨得咬牙切齿。她听说过受风寒会掉胎,每晚都只穿一件单衣睡觉,还往身上泼凉水。可偏偏这孩子太稳了,怎么折腾也没出事。
就这样,17岁的女孩子成了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由于生下的是儿子,婆婆杨萍一提起这事就笑开了花。全家对她的看守突然松弛下来,也不再把她关地窖了。逃跑的机会很快就来了。看着手里的孩子,文琳丽将他丢在屋子里,一个人逃了出去。可是这一次她只跑到院子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屋子里孩子哭了,揪心的哭声逼得她彻底走投无路。
事后,文琳丽被婆婆教育了一通:“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她有了放不下的责任。
孩子一断奶,文琳丽就被带到地里干农活了。
干活的日子和在老家并没有多大区别,文琳丽就这么熬了七八年。杨萍去世了,再无人管教秦庆春,他开始糊弄日子,把家务和农活推给了文琳丽干,自己能偷懒就偷懒。
文琳丽对这个男人早就死心了。她唯一在意的就是儿子秦德驹。为了这孩子,她完全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她害怕自己走了以后,儿子被人指指点点,说是没妈的孩子。
她还期待着将儿子养大,让他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和自己一样没文化,过苦日子。
秦德驹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从小就特别聪明。他几乎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事,文琳丽教他读书识字,从来不用教第二遍。等上了学,一年级读到一半,秦德驹已经自学完了课本,觉得老师教得太简单了。老师给他安排了考试,根据结果让他直接去读三年级了。这事在村里十分出名,村民们都说这孩子可惜了,生在了秦庆春家里。他们都知道秦庆春没钱供小孩读大学。
文琳丽也很清楚这一点,心里很是焦虑。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想要提前攒点钱出来。可有秦庆春这么个懒汉在家,攒下的那点钱就像夜里的雾气,隔天就不见了踪影。
好在秦德驹这孩子懂得心疼母亲,还常说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待在母亲身边就很开心了。文琳丽心里甜滋滋的,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慰藉。
村里还有二十多名被拐妇女,她们大多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但都勤劳能干。每逢过年过节,她们只有和命运相同的被拐妇女聚在一起才会有说有笑,仿佛当初被拐卖前的少女一样,流露出天真的模样。
文琳丽偶尔也会想念曾经的家和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她总会用曾经的乡音唱起山歌:
“地瓜藤,地瓜梗…根,我是……是家婆的亲外孙……”
天有不测风云,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秦德驹八岁的时候,秦宏图夫妇回乡探亲,给村里捐了不少钱,还大摆宴席,请客吃饭。
算起亲戚关系,秦庆春是秦宏图的同辈,得叫他一声三哥。他自然也是被邀请入席的宾客。秦庆春嫌文琳丽的身份丢人,只带了儿子一起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