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司死了。”肖恩说,“只是提醒一下,你还被绑在地板上。”
“克里斯托夫?”乔治像是第一次听见有英国人叫这个名字一样重复道。
“克里斯托夫是谁?”唐克斯不解地问,“他怎么会知道——”
“除了你还有一个巫师住在这里。”小天狼星说,“罗米,是这样吗?”
“就在楼上。”德米提雅严谨地说,“这儿的驱逐咒,本来是为保护他准备的。”
“是他修改了你的记忆吗,罗米?”肖恩紧跟着小天狼星的思路问,“夏天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他?”
像是为了响应这一系列问题,老房子隔音极差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急切的脚步声,瘦高的人影从虚掩着的门外撞了进来,罗米突然发觉一直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弗雷德浑身都紧绷起来,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奔向猎物的前一秒,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去抓弗雷德的一只胳膊,夏装长袖单薄的面料从她手中溜走,弗雷德已经冲了出去。
格兰芬多的那对双胞胎击球手,他们自己就像两只游走球。罗米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句话,克里斯托夫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兴致冲冲地回到休息室转述给罗米和露易丝听,他的朋友兴许是全世界对魁地奇最不感兴趣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拍着大腿差点笑得栽进壁炉。
现在克里斯托夫就被所谓游走球似的击球手按在地上打,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在他脸上,罗米不知道为什么没人阻拦,等到她走近了,看清了克里斯托夫肿起老高的眼睛和破掉的嘴角边的血沫,她才发觉是自己走到了他们俩身边,手里的魔杖对着屋里的其他人。
她眨了眨眼睛,手里的魔杖调转了方向。
“让开。”罗米用魔杖指着格兰芬多,“让开,弗雷德。”
弗雷德的右手紧握着拳,变成一个停在半空的滑稽姿势,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回到沙发上去,坐下。”她重复道。
像是终于从漫长的沉睡醒来,经历过最初的茫然之后,她突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如此清晰明了。
克里斯托夫猛地抓住她的手,手心刚长好的新肉被攥得一阵刺痛,似乎又有血渗出来,她听见弗雷德在她身后吼了一句,似乎是你放开她,但罗米听不清,她正全神贯注地想要听克里斯托夫满是血沫的嘴里在说些什么。
奥利凡德把玩着手中的断杖,银白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小姐,这根魔杖的杖芯已经折断了,即便我将它接好,它也只是一根没用的山楂木枝条。
他也只是山楂木的枝条。
他们早就无话可说了。
罗米甚至懒得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答案和他为什么要离开巫师世界是一样的:被母亲过早放弃的孩子,离去时不留余地,可一旦有贴近母亲的机会,又会立即走上返程的路。
他们是一样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在这时候毫不躲避地直视罗米的眼睛,太早又太久的朋友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太了解彼此的错漏短处,以至于深知如何在武装自己的同时攻击对方,而彼此都无力反抗。
“站起来。”罗米说,“如果你能的话。”
克里斯托夫偏头吐出一口血,撑着被肖恩扯下装饰纸的那一块潮湿发霉的墙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别跟上来,谁都不许跟上来。”
罗米举着魔杖挡在克里斯托夫身前,不敢去看那些错愕的眼睛,他们向后退到门外,上次为了约会借来的定时锁一直没还,她摸着口袋里冰凉的金属圆球。
“从这儿到你的新家,往返要多久?”
出租车在伦敦的街头穿行,罗米和克里斯托夫坐在后排,夜里的霓虹灯光在他们脸上河水般流过,出租车司机通过内后视镜警惕地观察着这对脸上伤势各异的男女。
罗米突然想起两年前的圣诞节,合唱团打着拍子高唱颂歌时坐在长椅上流泪的自己;露易丝离开英国时,她独自走在伦敦不知名的路上,在沿街商店的橱窗上看见的倒影;古灵阁的来信被火舌舔舐时卷曲焦黑的边缘,从让娜的记忆中醒来时眼前天花板上的污渍,以及她和克里斯托夫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却只能在司机的内后视镜中相遇的眼神,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拼命逃离和否认,却又无力抵抗的是什么。
“我感到孤独。”
罗米看着内后视镜中克里斯托夫眉尾的淤青说。
“克里斯托夫,我很孤独。”
克里斯托夫没有回答。
“你们到了。”司机说。
眼前的公寓楼明显要比她现在住的那套好多了,周边的设施和建筑也更新更漂亮,街对面快餐店的后厨或许也没那么干净,但看上去并不会因为食品安全问题被查封好几次,克里斯托夫熟练地从钱夹里数出纸币递给司机,出租车的尾灯汇入街口的灯流,罗米接过他的钱夹从里面数出等额的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
而公寓内部流露出与粉刷过的外表不符的老旧,电梯的手拉门发出滞涩的移动声,罗米按亮了所有楼层按钮,每停靠一层,电梯都会微微下坠后再停下,失重感时有时无,罗米和克里斯托夫站在一起,手拉门中线的阴影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