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仍然僵直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胆怯地伸出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知道什么了?”
心里有一个猜想,一个也许早就该有的预感……
“海上的事。”卢修斯抬起眼皮,短短看了儿子一眼。
纳西莎垂下了双眼,握紧丈夫的肩膀。
“他们查了那个人和我们之间的联系,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他针对,”卢修斯的眼里毫无光泽,只剩两个灰黑色的洞,这让德拉科心里直发怵,“一群蠢蛋……什么不查,要查这个……”
他望向桌上空了的白瓷花瓶。里面很久都没再有过新的百合。
“都完了……反正都完了。内政部已经介入,酒厂里有些旧的通信,被他们翻了出来,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卢修斯声音低得快要让人听不见,又仰头望向妻子,“还有你姐姐……尼法朵拉·康克斯公开了她手里的家谱和档案,为了在法庭上协助布莱克。这下好了,这层关系也别想遮住。”
从小到大,德拉科都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他好似一个零散的、没有任何轴心或是控制力量的壳子,乘着毫无重量的话语飘飘浮浮。再有人多说一句话,再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头上,他就会整个儿地凹陷,同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又软又薄、内芯空无一物的塑料水瓶。
“很快,他们就会翻出我在档案上动过的手脚……”卢修斯咬住他的嘴唇,“接着就会敲定我的……我的……”
腐败罪名。
德拉科低下头,在心里为父亲接上他永远也不可能直接说出的词。
无论是动用职权清理他们与贝拉特里克斯之间的关系档案,还是与“海上的人”串通——作为内政部的高层,本该负责合法出入境的督查却收了相反一方的钱。就算是陈年往事,就算此次事件中他们作为受害者可以请律师辩护,用现在的遭遇卖惨,将曾经的合作说成“迫不得已”。就算这么做,他们多半也保不住得体的名声、避不开大肆宣扬的惩办,父亲的工作也无法保留……
所以当然,潜逃出国当然是个好办法。有诺特一家经验丰富的帮助,他们当然有可能在德国,在远离风声的地方,过上更有保障的生活。
当然,这不难理解……一点也不难理解……
“我不知道判决会是什么,也许只是罚金,”卢修斯倚在桌前,右手撑住额头,“但若要维持这个家庭,维持我们的生活,我们别无他法。”
所以里德尔说得也没错。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类人,原本就在一条船上。德拉科不知道自己究竟感觉讽刺还是悲伤。
不。他哪有资格悲伤?
“那我们就……这么离开?”心中仿佛有颗尖利的石子,刮着腔壁滑落。那是一种抓不住的锐痛,微小,缓慢,一直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