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小精灵们帮忙把人放平并托着后脑,她俯下身一手轻柔抬了抬他的下颚、一手则拿着解毒剂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嘴角缓慢倒入,动作谨慎、意图确保药剂一滴不漏,然而药水倒剩一大半时他陡然惊醒,第一时间推开了她的手。
“……谁允许你这么做。” 反常的敌意在他眼中闪灼,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冒犯,“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以为我在要你的命?” 她怕药剂洒了还紧张地护在身后,皱着眉愠怒地冷笑道:“我最在意的只是挂坠盒。”
雷古勒斯·布莱克面无表情地低声下令:“克利切,把真挂坠盒给她。” 在小精灵颤颤巍巍又毕恭毕敬地交出东西之后,他的声线比往常高傲和严酷:“你可以走了。”
听罢她不愿再逗留,正想将手中剩余的解毒剂交给克利切,他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却再度传来:
“请带上你的东西走。”
一时难堪得如被扇了耳光般火烫、无所适从的窘迫,好在埃尔弗里德的理智总能及时占回上风,她攥着玻璃瓶的拳头收回长袍口袋,从容不迫地接下了复杂程度不可言喻的难题: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要割裂建构你的一切,刚好万念俱灰的契机可以被你借由去死,因为解脱了以后所有自洽不了的、痛苦的矛盾都不归你管了。”
扭着脸没有瞥向她,雷古勒斯闭了闭眼轻笑着挖苦:
“我是不是该‘夸奖’你洞察力过人,韦勒克小姐,你非要对我布道完再肯走,就请便吧。”好似方才他喝的不是解毒剂、是加强嘲讽效果的恶毒药水。
“我只想告诉你,恕我认为这很蠢——是,原谅我做不到感同身受,我们的轨迹到今天才开始重叠,我固然不理解你对伏地魔的崇拜。”
情急所迫,她选择赶在临走前这点机会把想说的都说出口:
“可是,明明是他让你失望,你被他的假象所蒙骗,他根本不在乎纯血荣耀,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才不配坐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对你们指手画脚,更配不上你的崇拜——你不需要追随他,你也不需要所谓偶像的光环带领你。为什么你不选择去做那一个取代他的光环、一个精神领袖:向人们证明纯血的高贵是任何时候都保有的尊严、是崇高的人格、是能为大局牺牲的觉悟、是常人望尘莫及的智慧、是亲人至上的纯粹家族观……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去赋予它们价值,布莱克家族的伟大体现得了方方面面,所以,你不想付诸行动让大众认识到为什么你们最值得尊敬吗?难道你就这样放手了,让一个压根上不了台面的、骨子里是卑贱街头小混混的家伙继续败坏你们的名声,继续分裂所剩无几的纯血世家——你所一直以来相信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亲手书写的真理,造就它成为真正的历史……对于兼具出身与天赋的你来说怎么会是走投无路……?”
这并非是条理顺畅的演讲,埃尔弗里德承认她由于不算稳定的情绪表达得有些磕绊,莫名的悲切涌来,大概是因为就算不理解也共情得了对方的绝望,想当初她搞清自己身世的一朝有多绝望:击碎成型的自我,直面“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核心理念是一场骗局”的真相。哪个年纪轻轻的人接受得了信仰的崩塌,谁又不会一时迷途误入极端的道路,她深知这等切肤之痛不是只言片语的苍白安慰可以疗愈。只不过连深信人生本质就是痛苦的以悲观著称的哲学家都说:“……反过来谁要是被迫于生活的重负,谁要是虽也很想要生命且肯定生命,但又痛恨生活的烦恼困苦,尤其是痛恨恰好落在他头上使他不想再忍受苦命;这样一个人就不要想从死亡中指望解放,也不能以自杀得救。黑暗阴森的地府之所以能引诱他,是以骗人的假象把阴间当作停泊的无风港。地球自转,从白昼到黑夜,个人也有死亡,太阳自身却是无休止地燃烧着,是永远的中午。尽管那些个体、理性的那些现象,是如何像飘忽的梦境一样在时间中生灭,生命意志总是稳保有生命的,而生命的形式又是没有终点的‘现在’——在这里,自杀行为在我们看来已经是徒劳的,因而也是傻瓜的行为,在我们的考察往前推进得更远时,自杀行为还要处于更不利的地位……“1
抱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希望,她相信再深陷绝境的求死者、也会在他者竭力的挽留中焕发一线生机,再长久详细地规划自我灭亡、也会在一条忽而出现的新路口前暂作犹豫。生与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可惜埃尔再找不到别的词汇,她嫌自己说得不够好,不得不咽下了无助和无力的伤感。
深紫色的药剂在瓶子里闪闪发亮,她还是将解毒剂递给抽泣着的克利切,背对自己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终究她无奈地留下告别:
“……我希望你即使不喝也别扔掉它,不是谁都能喝这药剂,连我想喝都不一定打开得了,它只会选中认可的人。” 这就是她最后的言语:“而它选择了你。”
出于对现实的考量她自认达不到摧毁魂器这么刁钻高端的水准,伊奈茨的建议是符合常理的:她应该尽快把这危险物品交由邓布利多教授处理,虽然在回忆录里伊奈茨写自己没有合适的时机找教授坦白全部,但聪慧过人的邓布利多教授会猜不到存在的这些可能性么?答案无疑是否定。
霍格沃茨限制巫师幻影移形的魔法同样限制不到家养小精灵,她向将要返回校厨房的罗布郑重地道谢、今天的每一步行动都多亏了他。
“小姐不必对罗布说谢谢,罗布非常荣幸仍能为弗利家服务。” 他残缺的左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行了个完美的屈膝礼,他并无意识到她从不当她是弗利家族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