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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藕香园,素琴在一旁煮茶,“今儿遇到柳豹真是晦气!姑娘好不容易将亲事退了,消停数月,他又出现了,幸好咱住在顾府,有个庇护的,谅他不敢轻易造次。”
薛玉棠抿唇,仍旧惶惶不安。楚周二十七年隆冬,父亲去世,她守孝三年,三年期满,陆续有人上门提亲,长兄如父,裴凌便做主将她许给蜀郡西工柳涛之子柳豹[1]。
十几年前,天子微服出访,从益州带回名女子,那便是柳豹的姑姑。柳家世代制漆,漆器质量上乘,纹饰精美,柳涛因此得了皇恩,成了蜀郡西工。
最初,薛玉棠对这门亲事还算憧憬,可后来才知,他柳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暴之徒!
暴戾狂躁,心情不佳就虐打奴仆。
薛玉棠亲眼看见柳豹掌掴奴婢,将通房丫鬟活活打死。枕边人,他也下得去手,拳打脚踢,她若是嫁过去,结局可想而知。
一抹暗影逼近角落里的她,裴凌冰冷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既然棠儿不满意这门亲事,那哥哥帮你再寻一门更体面的。”
薛玉棠战栗,寒意从脚下升起,手里的茶杯“咚”声落地,溅起的热茶烫了一手。
素琴吓得忙放下茶匙,擦了擦她手上的茶水,确认没有烫伤后,长舒一口气,抱住恍惚难安的薛玉棠,安慰道:“姑娘别怕,咱现在安全了。”
薛玉棠鼻尖酸涩,泛红的眼角逐渐湿润,失神地点头,喃喃自语,“逃出来了,安全了。”
是啊,逃离了柳豹,安全了。素琴抚摸薛玉棠的背,极力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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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紫陌出现在屋中,恭敬道:“姑娘,有人下了帖子,邀姑娘香满楼用晚膳。”
薛玉棠放下画笔,狐疑道:“谁啊?阿璋?”
不对,阿璋近来忙着追捕逃脱的刺客,好像还没回府。
“姑娘去了便知,”紫陌瞧了眼桌上的画,道:“天色将黑,姑娘仔细眼睛,这画明日继续也不打紧的,不是么?主子可不希望姑娘因作画,累坏了眼睛。”
薛玉棠抿唇,迟疑一阵让素琴将没画完的画收了。
马车驶离顾府,薛玉棠如约来到香满楼,推开包厢门,看见饭桌边的男子时,双瞳紧缩,脑中一片空白。
紫陌扶着她的手,将她送入包厢,薛玉棠脸色煞白,后背汗毛倒竖,她转身离开,可包厢门被紫陌关得严严实实。
薛玉棠推了推站在门口的紫陌,没有推动,心头顿时一片恐惧,包厢内处处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原来不让素琴随行,是这个原因。
“小棠儿,你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柳豹唤着她的名字,步履踩着地面发出窸窣声音。
薛玉棠回头,柳豹似笑非笑离她越来越近,笑容恶心恐怖,像是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
“许久不见,小棠儿越发水灵了,真真让人魂牵梦绕,若是亲事还在,你我早就做夫妻了,说不定孩子都快出世了。”
柳豹一步步近了,笑着看她。
想起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丫鬟,薛玉棠惶悚不安,害怕地往后退,身后的紫陌反推了她一下,她跌跌撞撞往前,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发髻凌散,鬓边渐生冷汗。
第3章 “阿姐,来帮我。”……
膝盖的疼痛让薛玉棠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一道人影忽然投下,笼罩着她。
紫陌蹲下身来,劝道:“姑娘,柳公子只是想请您吃饭,您何故如此?当初因退婚,主人与柳家结了怨,如今柳公子不计较了,我们两家何不就此冰释前嫌?”
“小棠儿,你我久别重逢,过来好好吃顿饭,很过分?”柳豹转身走向饭桌上,心思写在脸上,“看,全是你喜欢吃的菜,吃罢晚饭,你就不会怕了。”
薛玉棠后脊发麻,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紫陌握住薛玉棠的胳膊,扶起狼狈不堪的她,“姑娘,去给柳公子敬一杯赔罪酒。”
“我不去!”
薛玉棠冰凉的手推开紫陌,声音发颤。
柳豹眼底的玩味愈发明显,心思昭然,薛玉棠惶惶不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离开,她忍着膝盖的疼痛跑向门口,手指碰到房门的刹那,紫陌按住她的手臂。
“兄长派你在京中护我无虞,你便是这样护的?我离开何需你同意?!”
“今夜我若有半分闪失,兄长唯你是问!”
薛玉棠声线发紧,甚至还破音了。
她铆足力拨下那只阻挡的手,忙不迭推开紧闭的房门,已经顾不得仪容,趁着柳豹还没有追上来,拎着裙裾赶紧跑。
跑出香满楼的时候,天已黑尽,夜风寒凉,还飘着丝丝细雨,薛玉棠在树下找到顾府的马车,迅速上车。
“回府。”
薛玉棠刚进入车厢,还没坐下便急急吩咐车夫,哪知话音刚落,车帏被撩开,紫陌上了马车。
夜色如墨,华灯初上,马车驶离满香楼。
“本想借此机会让姑娘代主人与柳公子冰释前嫌,哪知办了坏事,惹姑娘不快。这次是奴婢擅作主张,望姑娘息怒。”
紫陌认错倒是快,但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只有她自己知晓。
薛玉棠靠着车壁,不语,袖中的指甲深深嵌软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