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又扎了他的睡穴,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失控的谢淮旌制住。
把昏睡的男人放置在床上,顾婉音点了安神的夜合藤,与姜柔离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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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琦带着一批护卫守在大堂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楚宣帝端坐在高台之上,寻常百姓的粗布短衣一点也不影响那与身俱来的威严。
众人欲跪,楚宣帝抬手道:“免了,站着回话吧,他怎成了这副模样?”
楚宣帝眉头紧锁,难以置信谢淮旌对他的敌意,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一次次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民妇顾晚音,江湖游医,二十三年前,突厥战败后,民妇是在山涧溪畔捡到重伤的他,救醒后才发现他失了记忆。民妇就一山野之人,连谢大将军的面都没见过,自然是不认识他。那会儿他伤势严重,养了四个月才勉强下床,在后来的相处中,民妇与他情投意合,便成了婚,不久诞下一子,夫君给孩子取名如璋,随了民妇的姓氏。”
楚宣帝深邃的眼中闪过光亮,膝上的手不禁握拳。
难怪他初见顾如璋,便觉与故友相似,一招一式一站都有故友之姿,原是故友之子。
“阿璋快五岁时,淮旌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与民妇坦明身份,他怀疑是讨伐前最后饮的酒有问题,才令他在战时昏沉无力。他强撑着斩了突厥大将首级,昏沉间被战马驮着离开因战火引燃的山林,晕倒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一家三口定居在益州平泉县,淮旌恢复记忆后,发现附近有一批翊王余孽,他不知传信给了谁,之后便带着我们母子二人启程来京。抵京之后,他约了人,出去办事便没了音讯,我们母子被人追杀,一个坠崖,一个成了孤儿,分别十五年才相认。”
“追杀我们母子的杀手面生,民妇不认识,时隔多年,连长相也迷糊了。数月前,民妇再次见到丈夫时,他已被练成了药人,失了神志,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胸口那道长长的旧疤险些再次要了他的命!”
顾婉音情绪激动,通红的眼眶流出热泪,薛玉棠和姜柔双双上前,扶住身子不稳的她,安抚住她的情绪。
“昨夜来了批死士,若非顾将军留了侍卫护院,师妹她们婆媳二人已成了刀下亡魂!”
姜柔跪下请旨,“请陛下暗中派禁军护院,彻查此案,严惩凶手!”
楚宣帝霍地起身,怒不可遏,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当年谢淮旌出征平乱,突厥实际的兵马比探子来报足足多出了一倍。
谢淮旌传信回京,请求增派援军,但是楚宣帝接到那封信增援时,已经过了十五日,等集结军队赶去支援,谢淮旌遇难的消息传入京中。
楚宣帝这些年一直自责,倘若谢淮旌出征时,他多拨一两万人马,在战中还能多撑几日,等到援军抵达。
可结果……
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被祸害成如此模样!
楚宣帝痛心疾首,他重重坐回椅子上,已是雷霆万钧。
楚宣帝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怒道:“朕一定将害他之人,碎尸万段!”
楚宣帝相信姜柔的医术,自然也信她们师姐妹能治好谢淮旌,敛了怒色,沉声道:“治疗所需的名贵药材,只管提,朕派人暗中送来,不论如何,一定让淮旌恢复正常。”
顾婉音点头,又道:“陛下一出现,淮旌便杀气腾腾,他被控制了,适才以下犯上不是他的本意,还请陛下宽恕,也请陛下避一避,勿要出现在淮旌面前。”
“朕恕他无罪。”
为避免打草惊蛇,谢淮旌尚在人世的消息,楚宣帝连谢家人都没有告知。
楚宣帝拨了一批精锐的禁军,暗藏在顾府外面,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则外松内紧,一只苍蝇也放不出去。
众人恭送楚宣帝离开,顾婉音看向姜柔,心里的疑惑已经写在了脸上。
姜柔道:“师姐知道你想问什么。”
去找楚宣帝的时候,姜柔就清楚她和楚宣帝之间的事瞒不住了,谢淮旌见过她,自然是知道她跟楚宣帝的关系,倘若谢淮旌恢复神志,其实这件事也就不算秘密了。
薛玉棠回避道:“我先回云翎居了。”
姜柔叫住薛玉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棠儿留下吧。”
屋中没有外人,姜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顾婉音坦言道:“当年先帝重病垂危,我代替师父离开药王谷,入宫治病,期间认识了还是太子的天子,也与谢淮旌相识……”
顾婉音恍然大悟,“难怪淮旌恢复记忆后,得知我在寻灭谷的仇人,执意带我回京,说是准备了惊喜我一看便知,那惊喜原来是师姐。”
姜柔抿唇,那会儿师妹来京,她都逃出皇宫了,不过再怎么逃,楚宣帝还是能找到她,两人相见是迟早的事情。
姜柔讲述完与楚宣帝的种种,已临近黄昏,叹息道:“唉,大抵就是孽缘吧,逃也逃不掉,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京城。”
顾婉音情绪低落,姜柔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指,道:“师姐最高兴的事,就是再次遇到阿音,世上还有依靠的亲人在,所以阿音不必自责。”
原来太子的生母柔贵妃不是去了寺庙修行,而是眼前的人。薛玉棠听完所有,默默抚上有孕的小腹,一时间心烦意乱,试着逃避乱糟糟的思绪。
一整夜,薛玉棠翻来覆去没有睡着,精神有些差。
翌日顾婉音看见她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忙给她诊了诊脉。
薛玉棠顶着一张憔悴苍白的脸,道:“没事的娘,就是孕吐难受。”
巴掌大的脸,又瘦了一圈,下颌削尖,顾婉音光看着就心疼,且她这脉象还有些肝气郁结,“我当初怀阿璋时,前面几个月也是吐得昏天黑地,事事都提不起兴致。所幸你现在这一胎还算安稳,娘重新配了一副安胎药,近段时间你多多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薛玉棠淡声道:“知道了母亲。”
顾婉音对她憔悴的状态还是不放心,道:“西院这边有我在,你不用每日都来,就安心在云翎居养胎。”
顾婉音叮嘱素琴照顾好她,在屋中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西院。
阿璋出征前,将她留下的几本医书,还有他爹手写遗留的小扎,一并给了她。
谢淮旌失忆期间,将记得的作战策略,一些心得都写在了小扎中,顾婉音拿着小札,每日都读给他听,对唤醒他的记忆,有些帮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