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么去想象,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接受赖以生存的父母不再只爱他一个人,我们之间由血缘和哺乳动物基因里的繁殖之爱串联起来的,用巨大的沉没成本所缝合的联系,一夜之间要被切断。你会和妻子交换情欲和生活,会再去多体会一遍哺育的情感,而那个新小孩是你在主卧,在无数个捂着妻子的嘴巴不要她叫得太大声过后射精的产物,是叶酸片和健身房,是B超和体检报告。那样来之不易的小孩子,你要体会第二遍。
爸爸,我真恨你,只是想象到这一切,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精力。
——安娜日记
期末考试完智理文综拿了第一,周毅成是在酒局的间隙接了语文老师的电话,那头的中年妇女语重心长让他注意智理的心理状态。他站在天桥下,感到迪斯科舞厅开在脑子里,昏沉中间是周智理的名字。周毅成回过神发现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被她缠绕,分割,成为他习惯使然的一部分。
可是老师,他觉得他的心理也有问题,他和智理,一条绳子的两端,简直要理不清打结的地方在哪里。上周末他晚回家,脱鞋到一半一楼的浴室门打开,智理站在那里一丝不挂。周毅成还记得她的刘海一缕缕湿成蚯蚓贴在头皮上,水滴从皮肉的线条流下来汇成要他眩晕的瀑布,而他呆呆站在那里。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转过身,听见她跑上楼的声音好像被束缚翅膀的信鸽那样的扑腾,慌乱。他是笼门,他的存在是铜锁。
他努力不去想她的身体,无端的困惑。他的印象里她还是发育不良的薄板一块,可是她为什么胸口坠着一对智齿般的小乳,为什么腿间已经开始蔓延出象征着生育的毛发,为什么隔着一整个客厅他还是看得那样清楚。新浴后的小鸡皮疙瘩伏在她的胳膊上,水珠把它们放大又聚拢。
浴室的水汽经久不散,他默然站在玄关,不知道要怎么把性和他的小孩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