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寒没有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纪满,眼底深处隐含痛意。
生日快乐吗?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四个字,因为他不受欢迎,他从来就不是带着祝福来到这个世上,当他的生日变成了生母的忌日后,便更觉得自己的生日是个被诅咒的日子。
纪满是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就连陆予晗都没有和他说过。
更早以前,四岁生日那天,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说他不该出生,这是罪。是陆予晗听到他微弱的求救冲进了房间,试图阻止他的母亲,那时候才八岁的陆予晗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撼动一个疯狂的女人,甚至被女人一手推开撞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磕破了头。接着看护冲了进来,把他的母亲拉开了。而他的父亲陆枫然才姗姗来迟。
陆枫然看到额头正在流血的陆予晗当场大怒,一把将陆予晗抱起,对管家大吼赶紧找医生来。他一边咳嗽喘息一边爬去墙角缩起来,看着母亲被打了镇静剂瘫软下来,看着陆予晗不停跟陆枫然说自己没事先看看弟弟,最后看着陆枫然抱着陆予晗离开了房间。从头到尾,陆枫然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一直到十二点过后,陆予晗顶着处理好的伤口偷偷跑来他房间,带着一块小蛋糕爬上床,对他说:“阿一,没事了,哥哥在这里,生日要吃蛋糕,我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他因为被母亲狠掐脖子伤到喉咙,没法好好说话,只能沉默地抱着陆予晗的手臂,和陆予晗一起吃完了那一块小蛋糕,然后要陆予晗陪他一起睡觉。
母亲死后,从六岁到十岁的生日,每一年陆予晗都会陪他在房间里坐一整夜,带着一块小蛋糕,他不吃陆予晗也不吃,等天亮了,就把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十岁以后,他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再也不让陆予晗陪,他和陆予晗说,他没事了,只是不想过生日。
之后陆予晗便再没有给他带过小蛋糕。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听到“生日快乐”这四个字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会收到生日礼物。
这么多年,他已经一个人习惯了。
看到陆一寒一直不说话地盯着他看,也不接礼物,纪满迟疑着,神情黯淡下去,把拿着礼物的手缩了回来,说道:“……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你别不高兴,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希望有人能和你一起过生日。”
陆一寒没办法和平常一样做出适当的表情,今天光是假装若无其事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可是眼前的少年很紧张还有点慌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满身忐忑根本掩饰不住。
陆一寒想,他何必这样吓纪满呢?人家只是好心来给他过生日。何况,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么沉闷,那么痛,无所适从的难受与苦涩,却又隐秘的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开心。
抬起手,陆一寒很轻地揉了揉纪满的发,终究是接过了那份礼物。
“等很久了吧,刚刚躲哪儿了,我都没看到你。刚从国外回来就这么折腾,不累吗?”陆一寒看到纪满略显憔悴的脸色,实在也没法将心里的黑暗面撕开来砸纪满脸上。
“没有很久,我就坐在大厅窗边的沙发上,还打了个盹,睁眼就看到你给我回微信了。”见陆一寒接受了礼物,纪满神情稍松,又露出了小酒窝。
陆一寒把礼物在手上掂了掂,没有急着拆,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十二点,于是说道:“和我去趟便利店吧,买点东西。”
纪满不知道他想买什么,但陪着他一起去了。
便利店里也就只剩下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陆一寒埋单后和纪满说:“陪我吃个生日蛋糕。”
纪满说好,两人便坐在便利店里面,一人一半分食了那块小小的蛋糕。
吃完蛋糕,陆一寒很久都没有说话。纪满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直到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纪满突然又很认真的低声喊他的名字:“陆一寒。”
“嗯?”陆一寒转头看身边人,随即看到那只比自己要小一些,但因常年弹吉他而指尖带茧的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微凉却又带着点薄汗。
纪满收拢五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在这天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幸能与你相识。”
心里冰封多年的方寸之地在听到纪满的话那一刻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声。
陆一寒没能抵抗住心头的剧颤,呼吸微窒间喉头一阵哽咽,随即便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