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枫然和陆一寒保护着,同时也不被陆则承认是陆家人的陆予晗对此也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在之前那么天真的提出,自己可以放弃去读博,承担起身为兄长的责任,代替陆一寒去陆氏。
陆予晗并不清楚,只要陆则还在一天,自己就永远不可能有踏进陆氏的一日。
并且,陆枫然也不会允许陆予晗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爷爷。”陆一寒站定在门口,并没有走过去,他竭力保持住外表的平静,对老人说道:“我不想跪。”
陆则嗤笑一声,平直的声调却听不出到底是嘲讽还是意外,“这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陆一寒没有说话,他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应该还像当年那样轻易对人低头。无论此刻他的内心有多恐惧眼前的这个老人,都不该也不能那样全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看来枫然说得不假。”陆则的表情仍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却不似第一眼时那样刺人,“你最近,是不太听话。”
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陆一寒问道:“我不听话,爷爷是打算再把我关到阁楼里反省?”
陆则审视着门口的年轻人,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装了?你不是一直都学着旁人那温和的样子来讨枫然欢心。”
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自体内生出,陆一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隐蔽在内心深处的心思原来早已被人看穿看透,他本来以为陆则对自己毫不关心,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眼下看来,陆则根本就一清二楚,不过是觉得他的这点心思过于幼稚可笑,不屑理会罢了。
“既然要装,就该装到底。我本来确实嫌弃你那不成器的样子。”陆则慢条斯理地说道,边说边打量着陆一寒几欲稳不住情绪的神态,“但我后来想想,觉得你有那份听话的自觉挺好,倒不会像枫然年轻时那样不懂事,平白闹出许多笑话来。”
“爷爷现在,一样是在看我笑话。”陆一寒强迫自己不去躲避陆则的目光,整个人僵硬得连声音都绷紧了。
他对陆枫然年轻时的事并不算了解,陆枫然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陆家的其他人也都不允许提起,他也只能从蛛丝马迹和外面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陆枫然曾经离开过陆家,陆予晗便是陆枫然离开陆家后和第一任妻子生的。他不傻,虽然不清楚细节,但是陆家人的态度摆在那里,稍微动脑想想也就能想明白,陆枫然的第一任妻子绝不会是陆则认可的门当户对,也正因此,陆予晗才会不被陆家接受。
“笑话让自家人看看倒也无妨,若是沦为外人的谈资,那便是丢脸。”陆则微抬下颌,眼中的鄙薄厌恶展露无疑。
“所以现在,爷爷是希望,我继续做个听话的人偶?”陆一寒问道。
“人年轻时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比较叛逆,但一寒,别说爷爷没有提醒你,你要是不听话,因此受罪的可不只有你自己。”陆则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陆一寒,拐杖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这拐杖落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陆则毫无温度可言的骇人话语,“要是你的哥哥因为你而失去到德国念博士的机会,你觉得,枫然还愿意再多看你这个二儿子一眼吗?”
一动不动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老人,陆一寒只觉得心惊胆寒。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地将他最害怕的两件事都变成了束缚他手脚,甚至勒住他脖子的枷锁。
要怎样冷血无情的人,才会这样威胁自己的亲孙子?
慢慢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陆一寒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低头说道:“我会想办法,挽回和纪满还有纪祁笙的关系。”
陆则面上并不能看出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他将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似乎是在思考是否应该让陆一寒作出更实际的保证。他越是这般不急于开口说话,便越让陆一寒感到不安和害怕。直到陆一寒几乎想要跪下认错,他才伸手拍了下陆一寒的肩膀,以平淡到全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说道:“你也很久没去阁楼了,今晚再去住一晚吧。”
陆一寒沉默着,从怀中取出手机交给走上前来的老管家,之后便一声不吭地独自上楼往阁楼去。
老宅的阁楼并不算大,这么多年过去,虽然老管家也有令佣人定期打扫,但总归不是住人的地方。阁楼里放了不少杂物,唯一的窗户已经被封死,陆一寒不用想就知道,窗户必然是他那次逃跑后,陆则让人封的。
在窗边的地板上坐下,陆一寒背靠着墙,整个人产生一种无力的下坠感。
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仍被人轻易拿捏在手中,连反抗都要小心翼翼,一旦触及红线便只能低头认错。
他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提线木偶?
就像他的父亲陆枫然,剧烈的反抗过后,依旧回到陆家,接受陆则的一切施舍。
是的,施舍。
陆则无论何时,对待任何人,都像在施舍,全无真心的虚伪慈悲,永远的高高在上。
可惜的是,陆则虽有铁血手腕,陆氏终究是未能与纪氏并肩,即便是陆则的全盛时期,和纪牧山的几次交锋也以落败告终。多年来陆则虽始终未真正让出陆氏当家的位置,但当年在陆枫然回到陆家后不久,陆则因患上重病不得不到国外医治,故暂时把集团交到几个儿子手中,除陆枫然以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众亲戚分帮结派,在集团内争斗不休,以至于那几年的时间陆氏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发展,反而停滞不前,若非陆氏根基扎实,只怕情况还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