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陆一寒坐在沙发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很累,但是并不想休息。
因为一闭眼,他就会想起纪满拉着陆予晗的手喊“陆哥哥”的样子。
这比疲惫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他并不想责怪纪满,也不想跟纪满计较,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也是他自己选择接受纪满把他当成陆予晗的替身,他没有资格要求纪满在看着他的时候,眼里的人是他。
会这样对纪满避而不见,连电话都不想接,是因为他需要点时间去处理比想象中更猛烈的情绪,他不想用糟糕的态度去对待纪满。
举杯喝下一大口酒,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并不算太过辛辣,陆一寒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感觉疼痛从后脑处开始扩开,像某种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和纪满结婚一年了,那些无比亲近的时刻,所有他给纪满的拥抱,难道都没有在纪满心里留下半点痕迹吗?
三个月前纪满因为过于投入研究项目,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沉浸在那些越堆越高的资料和书籍里,加上还要给本科生上课批改作业,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工作下,本来就不算强壮的身体直接就扛不住了,某天在研究室里跟导师开会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就昏倒。
那个时候他还在飞机上,得知纪满昏倒入院的消息后马上就决定回去,于是飞机这边刚降落在纽约机场,他那头就又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在机场等待回国的航班时,纪满给他打来视频电话,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疲劳过度才会晕倒,虽然现在有点发烧,但是医生说打完点滴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
纪满在视频里就顶着一张因为发烧而烫红的脸,到最后要挂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委屈地说怎么走的时候不跟他说一声,至少让他去送机。
两人最近都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陆一寒知道,纪满肯定是很难受才会跟他说这些。回去的飞机上他一路都心急如焚,自责近来给纪满的关心不够,没把人照顾好,还在纪满需要他的时候也不能第一时间赶到纪满身边。
下飞机的时候纪满还在医院里,陆予晗正在陪着他,只是他的烧打完点滴后也没有退下去,因为人十分难受。虽然医生说是身体免疫系统在发挥作用,不用太担心,但陆一寒听了还是很着急。
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他说自己马上飞回去也要十几个小时,他不放心纪满一个人在医院,就算打完点滴后他能安排司机去接送,他也不能让纪满这种状态下回家一个人待着,本想要打给纪祁笙或者纪祁安,可纪满却死活不愿意,说怕哥哥知道了又拿这事来挤兑他。最后他没办法,只好在上飞机前打给陆予晗,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一来一回两趟飞机,他几乎不曾合眼。
去医院的车自然是司机开的,他的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安全驾驶。
然而陆一寒怎么也想不到,推开病房门会看到纪满躺在病床上拉着陆予晗的手,看着陆予晗说:“陆哥哥,我好难受……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纪满脸颊泛红满头大汗,显然是还在发烧。
而陆予晗,坐在病床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纪满的肩膀安抚。
陆一寒僵在门边,眼前一阵发黑。
有些事,只要不发生在眼前,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不存在。
可如果亲眼看见了呢?
他的伴侣,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拉着真正喜欢的人的手,说出了心里话。
那是他不想听到的心里话。
陆予晗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到他摇了摇头。
生平第一次,陆一寒选择了逃避。
他退出病房,并握住门把关上了病房门。
陆予晗过了多久才从病房里出来的,他并不知道,关上病房门后他转身背靠墙站着,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
心里产生巨大的空虚感。
他用力地呼吸,无法分辨心里那个正在吞噬他的黑洞,到底是过去就存在,还是在刚刚看到那一幕时才出现。
明明是他的,却分明不属于他。
“你还好吗?”陆予晗从病房里出来,担忧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弟弟,“你刚下地就马上飞回来,身体是不是受不住了?”
“满满怎么样?”陆一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关心纪满的身体情况。
“又睡过去了。刚刚把我当成你了,你也知道,我俩长得像,阿纪烧得迷糊了,一晚上反复好几次,估计是想你想得要紧,几次睁眼就把我当成是你。”陆予晗有些无奈,他知道陆一寒一贯宠着纪满,但没想到纪满被宠的这么依赖陆一寒,跟小孩子似的,他哄了一晚上,有种提前当爹的错觉。
陆一寒勾唇露出苦笑,哑声道:“是啊,我们一直都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