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复手术的几个月里,陆一寒偶尔会因为发烧而说胡话。
植皮手术结束后,陆予晗因为从大腿内侧取了皮给陆一寒,也住了几天院。两人安排到一个病房里,半夜的时候陆予晗偶尔会听到陆一寒的呓语。有时候是念叨“满满”,有时候则是喊“妈妈”,但一次都没有喊过父亲和哥哥。
陆予晗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弟弟心里,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依靠的哥哥。
痛的时候,陆一寒不会想起来要找哥哥。
陆一寒恢复得很慢,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但比较幸运的是,植皮之后并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将陆家整顿完,陆氏稳定下来后,陆予晗便维持着每个月飞几次国外去看陆一寒的空中飞人状态,但陆一寒的话一直很少,外伤都慢慢痊愈后,虽然在杨瑾钰的坚持下,勉强接受了烧伤部位的功能锻炼,减轻伤疤挛缩畸形,但腿部的康复治疗陆一寒一直不愿意接受,仿佛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也无所谓。
杨瑾钰推了大量的手术,陪在了陆一寒身边。他和陆予晗说,自己早就功成名就了,可以任性一把,陆一寒是杨琴容的儿子,如果陆一寒愿意,他很希望能让陆一寒做自己的儿子。
陆一寒在陆枫然入狱时便将自己的户口独立了出来,为了替陆一寒转换身份,陆予晗确实有打算,让陆一寒拿到国外的绿卡。
但这一切,都需要等陆一寒好起来以后。
陆予晗给陆一寒打视频电话,问他,是不是想要纪满陪他,如果是,就告诉纪满他还活着的事实。
陆一寒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过了很久后陆一寒才给陆予晗发去消息:不要了,纪满说不想再见到我,就让他当我已经死了吧,我跟他,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杨瑾钰告诉陆予晗,陆一寒左腿的复健不能再等,否则就算手术做得很成功,陆一寒的腿还是无法恢复正常。陆予晗想了很久,带着陆念君和陆怀瑜一起,飞到国外看陆一寒。
那个时候陆一寒已经很瘦很瘦,被扶到轮椅上以后,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一米八八,整个人都是佝偻的,脸上也一片灰暗。
在医院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陆念君爬到陆一寒膝上,粘着陆一寒不停撒娇。
陆一寒有些无措地看向抱着陆怀瑜的陆予晗,可陆予晗却只是笑笑耸耸肩让他自己看着办。
小孩子软软肉肉的小手按在陆一寒脸上,也不害怕陆一寒脖子上和手上露出来那些可怖的烧伤疤,还是像从前一样亲近陆一寒。
一岁多的陆念君已经会说话,赖在陆一寒怀里,咿咿呀呀地喊:“叔,抱抱,要抱抱,举高高。”
陆一寒想抱起陆念君举高,却发现自己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连小小一个的肉团子陆念君都举不动,只能僵硬地跟陆念君说:“对不起,叔没办法跟你举高高。”
陆念君丝毫不在意,咧开小嘴笑,又去亲陆一寒的脸颊,然后对陆一寒说道:“那念君,念君抱抱,叔!”然后就用自己莲藕一样的小手臂搂住了陆一寒的脖子。
小孩子的身体又软又温暖,陆一寒抱着自己的侄子,时隔数月,终于笑了。
晚上在病房,陆一寒半躺在病床上,陆念君趴在他怀里睡着了,陆予晗抱着同样已经睡着的陆怀瑜坐在病床边,陆一寒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陆念君,轻轻拍着陆念君的肩膀,小声地问陆予晗:“哥,我不想做陆一寒了,可以吗?”
陆予晗只觉鼻梁阵阵发酸,他掩饰地低头抹了把脸,说道:“可以,你想怎样都可以。你如果生哥的气,也告诉哥,好吗?”
陆一寒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很久后,才看着陆念君睡得流口水的小脸说道:“不生气,也不讨厌,就是,嫉妒过。你有的,我都没有。”
陆予晗哽住,片刻后才说道:“以后,你要什么,哥都会想办法给你。”
腿部复健刚开始的时候,非常难熬,陆一寒连站都站不住,更不要说扶着双杆走路。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大片烧伤疤,他全身每一次用力,都是对伤疤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