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谩骂诋毁,不过吾神会宽恕你的,因为他怀有慈悲之心,有包容愚者之爱。” “敬畏。”罗莎重复一遍,“你对神的心情是敬畏么?” “不止,我甚至也害怕神,就像凡人对神所能做的那样,仅剩的唯有崇拜,神爱我么?如果爱,如果不爱...我既对神之爱拂缺少信任,又坚定不移地认同神之惩罚的存在,这就是神与信仰的力量。” 罗莎并没有被他的说辞感化,她的表情冷漠至极,甚至带了輕蔑。 “如果你的神是普世的,那么为什么会令民众畏惧?如果你的神仅存在于信仰中,又为什么要施罪于信仰之外的无辜人?” “费德丽卡并不是无辜人,她的邪恶与顽固从一而终,必须根 除。” 罗莎反问:“因为你是狭隘的,所以遇到广义的,不了解的,总是钦定为邪恶的,说不定这种不了解的邪恶未来会成为你的新神,因为你说了,要对未知怀有敬畏之心。” 洛尔迦冷肃着脸:“民众不会因未知就信仰魔鬼。” “看看你对费德丽卡所做的,你怎么知道你的信仰不是魔鬼?或者说,被矫饰为神的魔鬼?如果你虔诚地侍奉神,你的神会容许你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么?” 洛尔迦后背渐渐渗出冷汗,这样的辯论没有意义,他很想结束对话,但从逻辑上来讲,他无法證明罗莎是错误的,纠正她即是纠正自己。 而且,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对于神学的知识储备也太过丰厚了些。 罗莎这些天压抑了太久,如今情绪上来,哭了一会儿。 洛尔迦最后对她说:“孩子,你的心里有太多愤怒了。” 他的安慰适得其反,罗莎又开始哭,呜咽里带着愤怒与恨,那颤抖的力量让腔调又尖又锋利,像丝滑割喉的手术刀。 洛尔迦迟疑了下,然后落下手,搭在她的肩头,仿佛可以摸到她的痛苦,她的眼泪渐渐吞没了声音。 “好了,别哭了,我不会哄女孩子。” 他轻轻拍了拍,放弃了同她争论的想法,她看起来很難过,情绪失控,尽管他还是找不到对策反驳她的论点。 罗莎抽噎着,抹掉眼泪:“不要你管,我在神学系读了五年,背经文你不见得比我强,不是手里拿着权杖就与神更亲近的,但我甚至连工作都找不到,我白读了。” 大都会学院神学系?洛尔迦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学术背景。 他从宏观的角度开口:“你个人的难以就业是由综合社会背景决定的,不能因此而怪罪神祇。” “所以你的神不能跨越阶级么?他不是要用慈悲之心关怀我吗?我信他有什么用?告诉我呀。” 洛尔迦脑叶隐隐作痛,如此多疑的认知,刁钻的诡辯,思维富足绵密,他显然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勉为其难地对她做出宽恕:“人的认知是有局限的,在现行背景下,凡人理解不了神的崇高是被允许的。” “所以说,说到底你也认同他是虚构的编造的东西,不然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一种既定存在的东西指一下说快看就好了,因为没有,才要像你一样拼命證明。” 洛尔迦清清声:“有很多既定存在的东西无法被證明,无法被写进教科书里,比如你说的爱,当初你对我说她爱那个占星师。” 他声音温冷,缓缓下沉:“你否认神的存在,那爱呢?如果神不能证明其存在,你该如何证明爱的存在?” “爱当然存在,甚至对大多数人,赖以为生。” 洛尔迦淡淡道:“这是狡辩。” “你无法证明我是狡辩,就正如我还无法证明你的错误一样,只能说明那或许不对,但无法说明那是错误。” 罗莎自己站起来,感到摇摇欲坠,已经是黄昏了,身后费雷低声提醒她该上车了,她沉默了一会,扭过头。 “我会找到证明的,关于爱的证明,至少我的爱不会比你的神更虚伪。” 洛尔迦平淡地望了她一眼,拿着神器往修道院深处走。 路上他迈过很多规整的草。 神学系的学生不信神,真是一大疏漏。 充分了解,充分不信,神的存在对她来说无疑是缺乏说服力的,这真是一场信仰危机。 如此扎实的理论基础,最初却让他误认为她只是愚昧地不了解,是故意的么。 小女孩的心机这么深啊。 洛尔迦把身上干了的泥巴搓下来,再次有被冒犯道。 他今天的霉运还没完。 费德丽卡穿着囚衣,手腕被捆呈防御性姿态,当他净化撒圣水时,她的表情就像看杂技一样,始终含着揶揄,这令他不满又难堪,他把几个神职人员都屏退了。 他往她脸上抹圣水,她冲他吐口水,让他滚。 他淡定地擦去脸上的液体,依然坚持为她驱魔,目光深陷。 “即便你不相信神,神依然会相信你。” “魔鬼钻进了你的**里,尽管不幸,但依然要将这种邪恶抽离。” 他对她宣读布道辞,吐词丝滑绵柔,低声重调。 然而费德丽卡白着眼只觉煎熬,她跳脱地望着窗外天空,对他的神不屑一顾,精致的侧脸写实着矛盾的美丽。 越美丽,越邪恶,洛尔迦在心里默念。 在旧教皇死后,新任教皇继位,这位洛尔迦的教父找过他谈话。 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接班人,所以可以提前升为枢机主教了。 洛尔迦却很奇异地没有同意。 他对自己亦师亦父的教皇说他的内心很迷惑。 然而问他迷惑什么,他又不说。 成为枢机主教,将无法回头。 他抚着右眉浅浅的疤痕,对神的信仰从未发现像此刻这般游移不定。 费德丽卡是她的心魔。 从他们青春期长大之后,他每次见到她,都要在告解室内罪恶忏悔两个小时。 “我的肉_体是纯洁的,我的灵魂污秽不堪。” 他厌恶见到她招摇而过,但如果很长时间不见她,又会内心异常怪异。 他认为费德丽卡是神派来考验自己的美丽妖艳的女鬼。 她是他的心魔,会毁了他的。 于是他决定直面他的心魔。 把她抓到神像之下,面壁观视。 但此刻,为她做着驱魔,他发觉内心并没有那么决绝坚定。 这分明是对他自己的考验。 他可以审判她为恶魔,可是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魔鬼滋长。 他强制自己对她疏离,用好听的声音冷声道:“魔鬼极其顽劣,入侵你的身体,折磨你的灵魂,令你变得邪恶。” “呸。”她又一口唾沫吐他脸上,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女人真是难管教啊,不知怎么,他有点害怕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