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儿,裴时渊眼底的偏执冷森一闪而过。
饮膳楼在东市连接着康宁坊的位置,此处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饮膳楼门前。
有伙计迎上前,将裴时渊引上了三楼的一个厢房门前,“侯爷, 就是这里了。”
许是听到了饮膳楼伙计的声音, 裴时渊推门入内时, 姜今也正好站起身。
看到他, 她漂亮的眸子弯起,“阿兄来了!”
裴时渊冷厉的目光扫过自己玄黑色的衣摆, 将眸中那些阴寒偏执收起,语气尽可能放缓,“怎么想起要来赏夜荷了?”
姜今也不觉有异,拉着他来到窗边的椅榻上坐下, “阿兄这段时日忙于公务,咱们兄妹二人许久没能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正好今日是观荷节,就想着和阿兄一叙。”
“我还给阿兄备了荷花酿,”她笑得开心,拍了拍胸口,“今夜这一顿,我来买单。”
裴时渊视线落在她面容上,紧紧盯着她唇边那抹粲然的笑。
原来,她和裴妄怀相处时,是这般模样?
开心,快乐,笑容就没下去过。
心头倏地聚起一阵难言的辛涩,夹杂着难有突破口的愠怒。
男人握着白玉杯盏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青筋微突。
就在杯盏即将被他捏碎的前一刻,一只柔白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兄,你怎么了?”
裴时渊猛地回神,唇角勾了勾,“没什么,在想刑部的案子。”
他端着杯盏仰首,将杯中的荷花酿一饮而尽。
锋利的喉结来回滚动,将心头那股燥闷强压下。
姜今也目光紧随着他,看到他不用自己劝就开始喝酒,心中大喜。
之前在寿康堂,得陈奕白指点,她陡然明白过来——眼下更关键的是,是要探明白裴妄怀和裴时渊对彼此的态度。
今夜观荷节,只不过是她找的由头罢了。
若是正经问,裴妄怀必然不会告诉自己,她只能出此下策。
灌醉他,套话。
这般想着,姜今也也拿起桌上的白玉杯盏,指尖攥紧,垂眸小口小口地抿着。
两人一时之间无话,裴时渊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再举起时,目光扫向身旁的少女。
她今夜一身藕粉色的薄纱裙,发髻上缀着荷花步摇,低头的瞬间,步摇轻晃,在厢房明亮的烛火下晃出莹润的光。
裴时渊动作微顿,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暗潮在涌动。
他放下杯盏,握住她还欲斟酒的手,“空腹饮酒不好,先吃些东西。”
夏夜荷花绽放,饮膳楼的这一处,厢房窗牖就开在明湖旁,此时清风拂动,送来阵阵荷花香。
月色皎洁,为明湖中那朵朵花蕊镀上一层珍珠般的光影。
景色正好,姜今也心情都跟着明畅不少,心中原本那股子因为要试探而生出的忐忑也放下些许。
她捧着小碗,一点点将男人夹到她碗里的吃食消灭掉,一边吃一边想着该如何试探。
须臾,她放下筷子,再度端起杯盏,“卢鸿宇一事,是阿兄帮了我,今夜便借此机会敬阿兄一杯。”
听到她的话,裴时渊缓缓勾唇轻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而又略带探究,“阿兄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至于那卢鸿宇...”提起卢鸿宇,他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他是自作自受。”
入狱受刑,当真是便宜了他。
若不是裴妄怀一直拦着他,那卢鸿宇大概早已身首异处。
姜今也心中有事,便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她抬手又为了他斟酒,继续道,“其实,那时候我还以为,阿兄会直接提剑结果了他。”
这是裴时渊做得出来的事,却并非裴妄怀做得出来的。
姜今也这么说,是为了试探裴妄怀对于裴时渊处理此事的看法。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面前的人,根本不是裴妄怀。
“怎么?”裴时渊的手搭在桌边,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摩挲着光洁的杯壁,语调不疾不徐,“小也是不赞成阿兄的做法?”
“当然不是,”姜今也连忙摆手。
无论是如何拿到笔墨铺子,还是如何让卢鸿宇原形毕露,裴妄怀都充分以她的意愿为主,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了结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但他还是愿意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让她能做想做之事。
她这话是真情实感,心中也对裴妄怀颇为感激。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的一张俊脸霎时沉了下来。
他缓缓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看不明白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