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号码并不是她所熟识的。 她猜是翟老板打给她,难道是他又不要货了?公共汽车在站前停下,谷翘急着跳下了车,路面上有冰,她差点儿滑倒,但她没放在心上,马上奔着电话亭跑。寒夜里,她看得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她在电话亭里跺着脚,好使自己不那么冷。在跺到第五十下,翟老板回了电话。 翟老板因为着急生意的事,这会儿还没睡着。 这个点儿听到谷翘的声音,翟老板心里也很犯嘀咕:“你可别告诉我是货有问题?我可是信了你的话,你要是敢拿我开涮……” “保证按时交货!我就是跟你再确认一遍,明天您可不准反悔。” “只要你货给我按时送到,我保证收!” 谷翘挂掉电话,独自走向车站,是谁呼她呢?火车站站前广场这个点儿也显得空旷,路面的冰在清理之后又结了薄薄的一层,她紧盯着地面抱臂往前走。怕出意外,她把钱分散了,一部分装在丝袜里绑在腰上,缠得很紧。 同样缠得很紧的还有北风,夜四面八方地向她涌过来。黑暗和寒风加在一起会让最习惯孤单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渴望他人。如果身边有个人,或许会好一些。谷翘想到了骆培因,想到了揽着她肩膀的手。肩膀靠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温度也叠加在一起,把冷完全给忘了。 想完谷翘马上骂自己没出息。再这样想就完蛋啦!还没挣到多少钱,怎么就开始贪恋温暖,软弱起来?当皇帝的要是天天舍不得自己的暖和被窝也是要完蛋的,何况她乎?要不是天寒,她怎么有机会卖出手套,挣到自己的第一桶金。谷翘将自己批斗了一番,她告诉自己,不要怕,要镇定,只要时刻绷着那根弦,就不会出问题的。天越是冷,对她越是机会。 谷翘缩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排布着今天的时间表。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当有人拍她的肩膀,她马上受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下意识地裹紧自己的棉衣:“你要干什么!” 而后这惊惧的音调换成了惊喜:“表哥!” “你的呼机刚才没收到我的消息吗?” “表哥,是你呼我?” “你以为是谁?” “是……”说了他也不认识,谷翘没忍住问,“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忘记你把这消息告诉谁了吗?”骆培因捕捉着谷翘面部表情的变化,并没跟她绕圈子,“我和肖珈认识。” 谷翘轻轻哦了一声。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前,肖珈还不知道她和骆培因的关系,骆培因怎么从肖珈嘴里获知她的消息呢?她把这些问题藏在心里,一个字都没有问。她等着骆培因批评她,因为她没及时报告给他自己进货的消息,又浪费了他的时间。 但她没有等来批评,骆培因问她:“你要买几点的回程票?” “表哥,我已经买好了。”骆培因看了一眼谷翘票上的时间,让她好好等着,他去买票。 骆培因想他或许把“表哥”这两个字看得太重了。谷翘并没把这两个字当回事,她这么热情地称呼他表哥甚至不是想攀亲戚获得什么好处,她称呼他“表哥”就像街上问路称呼大哥大姐一样,纯粹是觉得这样叫比直呼姓名更礼貌一些。 但他既然已经决定陪她走这一路,他决定还是尽到一个表哥应该尽的责任。 他们凌晨不到四点就到站了,此外就是在候车室坐着等天亮。火车上的辛苦不必说,但是人挤在一起,至少不会觉得冷。候车室里没有什么人气,也没有什么热气。谷翘穿的是她新买的棉服。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觉出是黑心棉。她又生气又庆幸,庆幸只买了一件。她抱臂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头缩进领子。 骆培因把他的高领毛衣支起来竖到耳朵,外面的厚猎装夹克脱下来把谷翘裹好。 “表哥你自己穿吧。我不冷。” 但他固执地把他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谷翘虽然很清楚不同尺码的区别,适合骆培因的尺码穿在她身上一定会大很多。但穿起来是另一回事,这件把他衬得修长的夹克比她的厚棉服还要大。此刻套着他温暖的厚夹克,仿佛她在他的怀抱里。而后,谷翘为这个很不恰当的比喻感到不好意思。 “表哥,你不冷吗?” 她并没有得到回答,骆培因的目光转向候车室外,天还没亮。 两个人在火车站看到了今年最后一天的日出。 “明天就是1990年了!”谷翘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激动雀跃,她总是渴望变化,而变化就意味着可能更好,“表哥,祝你新的一年越来越好!”她觉得他现在已经挺好的,但她还是祝他越来越好。 “你也会越来越好。” “一定会的!” 太阳一出来,火车站外的早餐店也开张了。早餐店的包子实在难以下咽,比食堂的包子还要难以下咽十倍。谷翘她正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店请骆培因吃早饭,骆培因已经面无表情地吃完了一只大包子。 像谷翘预料的那样,一个摊位凑不够她要的手套。谷翘走了几家才凑够她要的数目。这些手套跟他们一起上了大巴,又进了行李站随车托运,最后到了翟老板的面前。 翟老板说到做到,按之前说好的价钱把钱结给了谷翘。谷翘每张钱都看得仔细,以防遇到□□。 “我还能骗你怎么着?” 谷翘笑着说:“您是不准备骗我,要是之前有人骗了您呢?我可得仔细看看,要是遇上骗子,我得给您提个醒。” “你这丫头真是会说话。” 谷翘把数好的钱塞进腰包里,笑道:“辛苦您帮我保管了一天的表,现在交给我自己保管吧。” 翟老板这才想起谷翘的表,谷翘不说,他差点儿要忘了。 “你这表哪买的,我儿子也想要一块。” “这是人家送我的,我不太清楚。” 翟老板看向谷翘旁边的小伙子,估计这表就是他送的了。冬天穿这些,他这夹克一定很暖和。 “咱这表是哪买的?快过年了,我也送我儿子一块。” “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翟老板心里疑惑,做衣服生意的,要问你这夹克是哪买的不说就算了,这表有什么可保密的。莫不是在批发市场买的水货,骗人说是在百货商场柜台买的!对,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要不抵押这表的时候不会那么舍不得。以后再有人抵押东西,他可得看仔细了。 谷翘走在路上,感觉笨重的棉鞋轻盈了许多,简直像雪花那样轻。她一定要请骆培因吃点儿什么,他从凌晨为她忙到现在。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家美国加州牛肉面的牌子。她听陈晴说过,这家快餐店是前几年和肯德基差不多一个时候开的,一碗面要三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