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全是家中老幺,爹娘死了,他带着媳妇分家,最怕的便是这位大哥。贺大广不爱笑,板着脸眼睛一瞪,不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威严。
他儿子又是举人,在县里给县太爷办差,身份和别人有所不同。偌大一个家族,需要有人管着,贺大广就是这个管事人,他做事公正,村里人都服他。
脚下没人拉扯,林榆反倒失去力气重心不稳,从墙头跌落下来,连人带板砖滚到了贺尧川面前,脸趴在地上,头发间插了一根茅草。
幸好土墙不高,不然他摔下来肯定青一块紫一块。林榆还没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看到贺尧川略有隐忍的表情,那块板砖还砸在贺尧川的脚上。
林榆:……默默拿回板砖。
贺家二房买来的便宜夫郎,当着众人的面四仰八叉摔成狗啃泥,他敢保证,这事明天一定会登上村口情报大娘们的“今日小报”。林榆没脸了,索性把头埋起来充当鸵鸟。
堂屋里,该来的不该来的乌泱泱站了一屋子,独剩三房没在,三房是老两口的老来子,这时候还在镇上私塾里念书。老两口把小儿子当成宝贝一样,不会因为这种事把人叫回来。
不管是谁来了,周淑云都不怯,横下心道:“族叔您也瞧见了,这些年我们二房任劳任怨,家里的重活哪样不是我们二房做。他们大房躲在一边享清福,大的小的都赖着我们,十几亩的地全靠我们,收了粮食的钱却一个铜板都到不了我们手里。”
“您看看大山和大川的手,这都是劳累出来的啊。眼瞅着孩子年纪大了,我能不着急亲事吗?我就是想拿三两银子置办,他们可好,为了贴补大房三房,随随便便就买个人回来!”
周淑云气的没奈何,说尽心里的苦楚和委屈,贺长德站在一旁不说话,连他也是不被爹娘看中的,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她又拉着林榆给贺大广看:“人家小哥儿自己都说了,是被绳子捆了绑来的,咱们贺家也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大族,可差点因为老两口坏了名声,若传出去说我们贺家随意买卖良家哥儿,那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到贺大广心坎上,他掌管家族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就博了一个好名头,在村里逐渐有了说话的底气。老二媳妇这么一说,叫贺大广警醒,没好气看着赵春花两口子。
林榆小狐狸尾巴一动,顿时抬起袖子擦擦眼泪,状若委屈无辜指控:“他们给了三百文,把我敲晕了绑过来,我醒来人已经在板车上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林榆哭地凄切悲凉。哭完了,还不忘伸出手腕给大家看,“叔叔婶婶你们看,这就是绑我时捆的,现在还疼呢。”
手腕上没有伤痕和血迹,是绳子捆的太紧磨红的,只因为皮肤冷白手腕又细,红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实则毫无痛楚。
“看给人糟蹋的,真是作孽!”贺大广拐杖杵地,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他这个做大哥的有义务替过世的爹娘教训不成器的弟弟。
赵春花瞪一眼林榆,一万个后悔买了他回来,她不甘心:“当初是你们闹着给大川娶媳妇,现在人带回来,反倒成了我和你爹的不是了,天爷啊,你们二房就仗着人多欺负我们老的。”
话说完,赵春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打地面也跟着哭起来。叫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还真以为是他们二房不孝顺。
郑彩凤闻声而动,赶紧坐下去和赵春花一起哭:“娘啊,你看看二弟这不孝顺的媳妇,娶回来真是家门不幸,还不如休了。”
这话简直倒打一耙,周淑云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她作势上前一步,冷冷道:“休了我?七出之条我是犯了哪一条?!你们老两口哪顿饭不是我伺候的?生了病哪一次不是我在照顾?你想休了我,行啊,咱干脆上衙门去断公道!”
景朝重视礼义仁孝,若是儿媳儿夫郎犯了错,该罚罚改打打。但若是一点错也没有,还要被婆家刻意休弃,那便是婆家的不是,不仅要赔礼道歉,儿媳儿夫郎还能带上嫁妆改嫁。
周淑云问心无愧,不怕他们闹。大不了闹个你死我活,这面子她不要了。
贺尧川把他娘拉回来,只道:“若是休了我娘,我和大哥大嫂带上小溪也跟着娘走。”
贺尧山点头,这些年要不是娘为了他们的生计奔波,他们或许到现在连个人样也没有,更别提成亲成家的事。
赵春花哭个没完,贺大全这会儿缩头缩尾不敢耍威风,有他大哥在旁边坐着,他也只敢恨一眼二房,直到看见老二贺长德:“老二,你媳妇忤逆公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贺长德抬头看过去,袖子下的拳头早就捏紧了,对偏心的爹娘无话说,既不敢太反抗爹娘,怕气着二老,心里又存了一口气,贺长德把脸撇过去:“爹娘,淑云她没错,这件事就是你们做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