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有时感觉自己的前半生是应用数学家,后半生变成哲学家,基于研究领域本身的特点。
经济建模一半是统计学、一半是数学,成天面对的就是统计数据与微分符号;经济思想史从内容到研究方法都像是哲学或者历史学,研究对象是人类历史中被归类为经济思想的观念,研究过程中大量引用某个已故名人的原话,大致就是分析与澄清历史上某人曾经提出过的经济思想与观点,为了研究方便归类一组观点接近的思想家为学派。
我大概算是理论家中的理论家,论文发表算是挺多,引用数也还过得去,工作时间都花在任教与研究;我有意回避社会服务,银行、企业和政府的咨询工作,我一律统统推辞,次数一多,那些机构也都不来找我,我乐得清静。
作为代价,我在公众那里一直都没名气,远远比不上一些几乎成为电视台常客的同僚,应用方向的同僚可能更在乎公共影响力,理论方向的...我倒是真无所谓,其他同僚说不好。
大学教职,最苦最累的其实是指导论文,指导论文经常要言不由衷地夸奖学生的构想,心里头其实不以为意,面上还要假装很欣赏,最后,小心地以一种保护年轻人自尊的方式,给予对方,嗯,建设性反馈。
相比之下,我最早带的那批学生可真是省心,毕竟是来自世界各地最优秀的人才。
我在剑桥时其实就已经开始带博士生,原则上,剑桥大学的讲师可以指导博士论文,实践上,最终还是取决于有没有学生申请讲师作为导师;我当时还真就有三个博士生,我对那三人也是印象深刻,大概所有老师都会记得第一批带过的学生。
那三人中,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女性、她后来留在英国服务财政部,她还有与我保持联系;一位来自印度的男性,他后来去喜马拉雅山修炼,他没有再联系过我;最后一个是位英国本地的男性,他后来被芝加哥大学请去当教授,他有时还会跟我合作一两个项目。
去美国的那个学生后来拿到约翰·贝茨·克拉克奖,我们都知道这位早晚会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奖,我没想到的是...
人生际遇就是这么奇怪,退休前几年,带过的博士生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奖,人们在维基百科上一查那人的简历,母校名称下面就是博士导师,那一行自然就是我的名字。
结果,莫名其妙,我一下子被好事者挖出来贴在网上,不大不小地出名一波,话题越闹越大,我最后居然也成为报纸头条,标题大概就是:“日本教授培养出诺贝尔奖得主”、“震惊,诺贝尔奖得主的导师居然是他”
如水会那帮闲不住的“社会活动家”,他们发觉其中的机会,这些一桥大学的校友凑在一起,企业家、政治家、政府官僚,大家借着这股势头发动关系网,竟然也给我弄个文化勋章。
我家祖上八代全是农民,子孙后代得以面见天皇与首相,我真希望裕美与中田先生能够亲眼见证我的授勋式,可惜...总之,从此以后,一桥大学的荣誉墙上又多一个名字,我也算是满载荣光地退休。
退休的时候,看在文化勋章的份上,大学授予一个没有义务与责任的名誉教授头衔,名义上还是挂靠大学,实际上已经断开联系:
没有办公场所、没有教学工作,一桥大学与我已经没有关系。
国立大学的位置实在是僧多粥少,一般不会进行返聘;我也不想再折腾去哪所私立大学,多干五年也没意义...所以,老兵当退,我的职业生涯已经彻底结束。
职业生涯算是非常成功,感情方面就没那么顺利,我前后有过四段感情经历,没有一个人与我踏入过婚姻殿堂,我在分手时得到的评价,总结一番大概就是:好人、难以相处、没有情调。
最后一任女友名叫萤,她是相亲时认识的银行职员,她跟我交往近一年,同居半年,最终也是离我而去;萤离开时的话语实在是令人难忘:中田你已经与书籍结婚,我插不进你与书籍之间,我觉得自己很多余。
因此,那年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感情方面,退休之后发现自己既没有伴侣也没有儿女,当真就是无缘社会的一个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