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洛奕俞躺在他身边,几乎要和他脸贴着脸,沈逸避无可避嗅到他身上那股类似于海洋深处的味道。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上,这确实是沈逸大脑出现的第一个画面。
入目皆是黑到几乎要望不见底的深渊,洛奕俞像人鱼似的半截身体露出水面,赤裸的上半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偏执,危险,不可接近。
也不奇怪,毕竟他的尸体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而此时,洛奕俞在他耳边低声道:
“沈逸,你死一次是远远不够的。”
你要慢慢的,还完所有罪孽,再和他一起在痛苦绝望中永生。
生命,多么坚韧又脆弱的东西。
小时候的洛奕俞不懂,为什么一株小草,一点嫩芽都能被称为“生命”,而他却不行。
他们在所有人类眼中似乎都只是流水线上加工创造出来的精美“作品”,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所有教育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你不配拥有任何情感。
为实验而死是你的荣耀。
你该心甘情愿接受每一次折磨,死亡是你的归宿,所能活着的每一天都该对先生们感恩戴德。
这些话想来其实很是矛盾。
没有情感,又何来心甘情愿这一说。
他们明明拥有同样的血肉,同样的体温,只是后脖颈处被打上一串代码,就活该任人屠宰?
洛奕俞还记得当时带他的第一个实验员。
大概三十多岁,家里还有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女儿。
这人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整日里乐呵呵的,酷爱养各类五颜六色的野花。
有人揶揄他还挺会修身养性,他便挠挠头解释:
“嗐,这地方死气沉沉的。花多有生命力啊,看着心情也好。”
那花被他精心照料,花瓣细嫩,大而饱满,靠近还会嗅到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可这样的人,这样面对一朵不怎么值钱的野花都如此珍惜的人,却能因为他疼到控制不住掉眼泪时大发雷霆:
“妈的小兔崽子,你哭丧呢?本来就够晦气了,还一整天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你想死是不是,想死老子就弄死你!”
他的脖子被用力掐住,喘不上气,只能拼尽全力上扬唇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小花小草不会哭,但它们是生命。
实验体会哭会闹,却只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人造产物。
后来的洛奕俞想。
可能是那颗眼泪,无意间刺痛了他们这些心底明知实验体有情感,却还在自欺欺人的人那所剩无几的良心。
那天,他刚重生,放其他实验体出来报仇的同时,也不忘去看看那位热爱养花的男人。
十多年没见,他苍老许多。半头银发,屋内却依然摆着几盆小花。
见到洛奕俞那一刻,他摘下蒙了层白雾的眼镜,用袖口擦了擦。
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真好啊……我女儿现在,也长得和你差不多大了。”
洛奕俞还急着要去找沈逸,没空听他废话太多,微笑道:
“选个死法?”
他缓缓摇头,眼睛眷恋似的看向那盆花。
洛奕俞明了,按着他的头狠磕在阳台边,血混着淡黄色不明物体溅在花瓣上,摇摇晃晃。
他垂眸,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朵花也放在掌心揉碎。
可最终也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任由它轻轻颤动,踏着男人尸体走出房间。
既然无法赋予他们权利,既然无法让他们像人一样站在阳光下,为何要让他们拥有自我意识?
他们在阴暗潮湿处像老鼠一样苟活那么久,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也可以爬出下水道,自然要拼了命的往外钻。
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沈逸眉眼间满是倦怠,甚至懒得和他掰扯,头一扭就不再理他。
预料之中的,头发被狠狠扯住。
第12章 谁来救救我
洛奕俞蹙眉:“这是什么态度,还想再死一次?”
沈逸一点就着,这些天憋闷起来的情绪积攒在一起猛的爆发,蓄足力气向后肘击:“弄死我,有能耐就弄死我!!!有病就去死,别他妈来烦我!”
下一秒。
洛奕俞迅速翻了个身,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后腰,单手控制住他不怎么听话胡乱扭动的胳膊,另一手干净利落探向床头柜。
那里整整齐齐摆着三排上次的药剂。
靠。
沈逸咬牙暗骂一句,果断认输:“别!!!我错了,你爱怎么报复怎么报复。”
“谁说要报复你了?”洛奕俞笑容很暖,在沈逸神经兮兮的目光下将手缩回,说出来的话却仍旧不怎么好听,“我说过,上你,那是给你脸。”
沈逸现在宁愿自己没有这什么破死而复生的能力。
去他的全人类,他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回的人哪有闲工夫管这些。
只要能让洛奕俞去死,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偏偏,洛奕俞咬着他的耳朵,缓缓道:
“哥,你不想去见见沈皖姐姐吗?”
沈逸心脏抽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怔了半晌又缓缓张开,说出那个他曾在脑海中预想了无数次,都没敢问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