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陵抬眼,墨发垂落肩头,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腰间玄铁重剑的剑穗却无风自动。 对面忽闻“叮”的一声脆响。 执黑子者一袭朱红蟒袍灼灼如火,金线绣的腾云巨蟒在袖口翻涌。 他屈指落子天元,广袖翻飞间露出腕间消瘦。 “摄政王,今日会来府上造访,可真是稀客。” 录玉奴眼尾泪痣在灯下妖冶如血,苍白指尖抵着黑子轻轻一推。 棋子撞碎雨影,惊得檐下雀鸟扑棱棱飞起。 雨声中,棋子落盘声如金戈交鸣。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时,窗外骤雨初歇。 “嗒——” 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空片刻,终究轻轻落在边角。 陆长陵收回手,月白蟒袖拂过棋面,将原本凌厉的杀局化作一片混沌。 他沉思:“倒是看不出来,督公好棋艺。” 看似平和的棋局上,白子围成的囚笼里困着黑龙,黑子布下的天罗中却锁着白凤。 胜负难分,不相上下。 对面朱红蟒袍的主人轻笑一声: “不及摄政王有勇有谋,居然孤身一人,来我这督公府。”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映得录玉奴眼尾那颗泪痣愈发妖冶。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棋子在他苍白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不过,还望摄政王体谅,” 他忽然轻笑,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若是招待不周,世子爷该来找我问罪了。” 终于谈到了。 他们心知肚明,却耐着性子下了一盘棋。 陆长陵眸色骤冷,手重重搁在案上,震得棋盘上的棋子微微颤动: “督公想要谁作陪不行。” 他声音里带着北境风雪般的寒意, “为何偏要招惹我弟弟?” 录玉奴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朱红蟒袍的广袖,露出一截细白手: “摄政王这话好没道理。” 他眼尾微挑,全是嘲讽,“若真把世子当弟弟,怎会推他入这龙潭虎穴?” “反正,换作是我,可半点舍不得呢。” “督公自重。”陆长陵冷言冷语,“莫要说这些不明所以的话。” 录玉奴却不慌不忙,他听到渐进的脚步声,慢慢起身,朱红蟒袍逶迤在地,宛如一滩泼洒的血: “两情相悦之事…” 他忽然抬眸,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心,“摄政王也要棒打鸳鸯?” 前厅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江淮舟带着一身未干的雨气闯入。他目光急扫过厅内—— 还好,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 那边,陆长陵端坐棋案前,手中茶盏袅袅生烟;录玉站着倚窗边,朱红蟒袍映着雨后初晴的月光。 “江郎——” 录玉奴眼尾的泪痣倏地鲜活起来,方才与摄政王对峙时的凌厉尽数化作春水。 他起身时朱红蟒袍如流霞倾泻,三步并作两步扑进江淮舟怀中。 江淮舟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美人冰凉的手指抚上江淮舟湿透的面颊,顺势勾住他的脖颈,活色生香的狐狸精。 录玉奴整个人贴上来,蟒袍下摆与江淮舟的玄色衣袂纠缠在一处,在青砖地上拖出旖旎的影。 下一秒,陆长陵手中的茶盏突然“咔”地裂了道细缝。 看起来当真是气到了。 江淮舟:…… 江淮舟:其实,他并没有打算在这种场合下,让他们两个见面的。 听到声音,江淮舟抬头去看陆长陵,却见怀中人仰起脸——那颗泪痣近在咫尺,朱唇轻启间,呵出温热气息: “江郎不在,有人上门来欺负我呢…” 眼波横斜间,录玉奴挑衅地望向面色铁青的摄政王。 “成何体统。” 见状,陆长陵眉毛都快皱成山了。 江淮舟硬着头皮,搂住录玉奴往椅子上走,好不容易才把人拉下来,按在椅子上。 他一看,录玉奴脸色拉下来了,连忙轻声哄: “心肝,行行好,成不?” 录玉奴抬眸督了江淮舟一眼,便不肯说话了。 江淮舟抬眸看向陆长陵,唇角扯出一抹笑: “陆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留下招待。” 话音未落,陆长陵已霍然起身。 月白蟒袍在烛光下流转寒芒,他几步走到江淮舟面前,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阿舟,你难道,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吗?” 陆长陵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他抬手似要拍江淮舟的肩,却在半空停顿,玉扳指在袖中捏得咯吱作响。 “阿舟,” 陆长陵忽然压低声音,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你这般聪明,难道看不出,他简直就是……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淮舟还没有说什么呢。 那边,录玉奴突然仰起脸,泪痣在灯下如血滴般妖冶: “摄政王这话,实在是冤枉我了。” “我自认为真心待世子爷,可我见摄政王,却未必真心待世子爷。”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江淮舟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咬咬牙,还是说了句半狠不狠的话: “冒着这么大的雨,陆哥难道是特地来找我的麻烦吗?” 他对陆长陵说不出很锋利听的话。 江淮舟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总是比较舍不得。 他知道,身边的每一份真心都极其可贵。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东西,也知道真的东西,该是什么样的。 北境条件那般艰苦,风沙万千,战场风云瞬变,永远弥漫着血腥和死亡。 如果不是陆长陵,蛮人的铁骑就会踏破边防线,边境就会变成一片血海。 如果不是陆长陵,江淮舟在重伤围困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带兵将他救出来。 他们在草原上结拜过,情同兄弟手足,更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但是, 正因为如此, 所以江淮舟更希望得到陆长陵的尊重与祝福。 江淮舟抬眸,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坚定的光。 他轻轻向前一步,与陆长陵四目相对。 “陆哥。” 江淮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知道,陆哥现在一时还接受不了。” 窗外雨声渐歇,一滴水珠从屋檐坠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淮舟继续说: “但我江淮舟,此生从未如此认真过。” “我叫你一声陆哥,是因为真心敬你、认你。” “我尊重陆哥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抉择——即便你不支持我,我依然尊重你。” 闻言,陆长陵的玉扳指在袖中捏得发白,眼底情绪翻涌如潮。 “可我也希望…”江淮舟的声音忽然有些哑,“陆哥能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