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沉得吓人: “心肝,这是什么意思?” 录玉奴信手系好衣带,绛红广袖翻飞间已转过屏风。 他指尖抚过账本扉页的暗纹,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情人的脸: “誊抄本而已。” “司礼监…”说?到?这,录玉奴忽而轻笑?,玉白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 “从来都是宫里的爪牙,我有这些,很奇怪么?” 司礼监的朱红蟒袍看似尊贵,实?则不过是权力博弈的一枚棋子。 历代掌印太监,无?不是依附于某位权贵——或是天子近臣,或是后?宫之主,如同藤蔓攀附巨树,方能在这吃人的宫闱里求得一线生机。 录玉奴自然也不例外。 他恨老皇帝,巧的是,太后?娘娘也不喜欢老皇帝。 当年他们简直不谋而合,一拍即合。 却?不知那九鸾凤钗赏下来的恩典里,藏着多少淬毒的试探。 可录玉奴,又与旁人不同。 先前的司礼监掌印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稳妥的靠山,战战兢兢地维系着那点可怜的权势。而录玉奴—— 他可以在早朝时恭敬地为?太后?递上参劾摄政王的奏本, 转身又能将要?命的账本亲手交到?江淮舟手中。 朱笔批红的权力在他指间流转,如同玩弄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藏着千般算计,唯有心口那处温热,是留给一个人的例外。 这吃人的深宫里,他早把自己活成了毒蛇,却?偏偏贪恋温暖。 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那个…明?明?知道他是怎样阴毒的人,却?还是执拗地握着他手说?“爱”的江淮舟。 江淮舟一把攥住雪白手腕,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从你进京那日,”录玉奴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却?抚上他紧绷的下颌, “我就?知道会有这天。” 指尖顺着喉结滑至江淮舟心口,突然用?力一戳, “摄政王要?你查案,你真?当那些人愿意让你碰他们的钱袋子?” 窗外惊起一群寒鸦。 “没有十全的证据,不能一棍子打死…”录玉奴突然抽回?手, “就?算呈上公堂,他们也有的是法子翻案。” “我的世子爷啊,” 录玉奴忽然软了腰肢偎进他怀里,朱唇贴着他耳垂呵气如兰, “我不想看你死,更不想看你输。” “你既然给了我真?心,我也愿意给你真?心。” 一颗不值钱的真?心,一颗阉人的身心,一颗毒蛇的真?心。 可,这就?是录玉奴所拥有的全部了。 江淮舟的手掌紧紧扣住录玉奴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身朱红蟒袍下的骨头。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间,他能看清录玉奴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 权势场中摸爬滚打这些年,江淮舟太明白这一摞账本意味着什么。 那是悬在太后?头顶的铡刀。 太后?手下的毒蛇,如今却?把淬毒的獠牙对准了饲主。 那些誊抄工整的账目,每一页都浸着司礼监的心血,也每一页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心肝,你疯了…” 江淮舟嗓音沙哑,拇指摩挲着录玉奴颈侧跳动的血脉, “知不知道要?是败了,慈宁宫那位会怎么处置你?” 且不说?败了如何,就?算是没有败。 但是这账本牵扯的不仅仅是慈宁宫,不仅仅是太后?娘娘,更是牵扯了录玉奴本身。 不论胜,不论败,录玉奴自己都逃不掉。 可录玉奴笑?了笑?,并不是很在乎。 他见过太后?清理门?户的手段。去年有个掌事宫女不过多嘴了一句,就?被做成了人彘,装在瓮里摆在司礼监廊下三日。 录玉奴的泪痣在晨光中妖冶如血:“世子爷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却?突然被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江淮舟的拥抱很重,生疼,可录玉奴却?觉得这疼痛令人心安。 耳畔传来世子爷闷闷的声音: “心肝啊…” 世子爷难得收起嬉皮笑?脸,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我会用?尽一切护着你,你可千万要?跟我回?江都王府。” ——不是“跟我走”,而是“跟我回?”。 仿佛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府,早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录玉奴垂眸,指尖缠绕着江淮舟散落的发丝。 世间最毒的蛇自愿献上七寸,最锋利的剑甘愿折断锋芒。 这场豪赌,他们要?么共享胜利,要?么共赴黄泉——再没有第三条路。 录玉奴曾经以为?用?权势压住江淮舟,就?可以将世子爷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昨天,他突然意识到?,能困住江淮舟的,只有自己这一颗真?心。 别无?他法,唯有真?心。 —— 别院,库房里。 江淮舟指节轻叩案几,那本哑女的账册静静躺着。 不过掀开了冰山一角。 玄衣侍卫正把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往库房里搬。 “世子爷,这是通政司谢大人送来的田契。” “按察使李大人献上西域美人十二名。” “光禄寺卿赠的东珠,颗颗都有李子大…” 万海吟每报一句,江淮舟就?漫不经心打开礼单,朱笔在几个名字上划出?血红的叉。 “都留着,” 只见世子爷忽然轻笑?, “这官员贪污受贿之罪,正愁没有由头查,他们却?如此主动的把把柄送上来?” 窗外惊起一群寒鸦。 这几天金甲卫按照账本,抄了好几个朝中大员的家。 金甲卫砸开朱门?时,多的是本应恪尽职守的官员狼狈逃窜;玄衣侍卫查封库房,搬出?的白银亮的眼睛都睁不开;最可笑?是那位号称清流的侍郎,书房暗格里搜出?的春宫图,主角竟是其豢养的幼童。 但,这不过是小打小闹,最重量级的那几位,还动不了。 江淮舟忽然用?剑尖挑起一串南海珍珠——颗颗浑圆,恰似那日哑女眼中滚落的泪。 江淮舟一屁股坐在一箱黄金上,翘着二郎腿,一点一点的翻过账本。 王崇文负责调整官员考核,确保买官者不被弹劾。 崔明?则利用?吏部职权,篡改官员任命文书。 他现在觉得,玉姑娘其实?真?有两下子。 那老仆临死之前所写?的,还当真?可能是个王字——王崇文的“王”。 周玉一定看过账本,她是个女子,识字,读书,会看账,在这个朝代里面,已然很了不得了。 更主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