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隅摁住铜盘边缘,依顺序转至乾、坎、艮位,铁门内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推门时,生锈的门缘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音。
“你懂机关术?”秦悦讶异道。
“暗阁机关门比这扇复杂不知多少倍,如此简陋的机关自然弹指可破。”
混着金属味的墨香扑面而来。整个密室不足方丈,三面墙都是书架,整齐码放着皮质账本,地上堆着十余个红漆木箱,其中一个半开着,里边是雪亮的银锭。
“都是还未炼化的官银。”谢隅冷哼,“不止这批,之前河工水利及贡品采办的银子也在这。”
秦悦翻出账本,附和道:“想不到他如此贪欲无度,竟然还在百姓中得了个‘两袖清风’的好名声。”
不过翻阅几本,账本已然密密麻麻记录了当职几年来从何人、何处谋来的私利,这些暗账被藏在这不见天光的密室中,页边隐隐有些霉点。太名都廉政的好名声可谓江南楷模,不得不说,郭长庚很会立人设。
谢隅抱起双臂,不屑道:“衙门悬鱼,后院烹龙罢了。”
“这些账本要带走吗?”秦悦大致数了下,约莫有二十来本,运走不是个轻松事。
“不必。在这等着看戏就行。”
看戏?秦悦歪了歪脑袋,不明白谢隅又在策划什么。
很快漆黑的密道里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进小屋了。
秦悦心下咯噔一声,警惕地看向谢隅。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主动过来牵她的手。
“走吧,上去看看。”
她跟在谢隅身后原路返回,刚踏上台阶,入口透进的光亮中一道背光人影出现,紧接着郭长庚沙哑的嗓音传来。
“殿下孤身一人来此,就不怕遭遇不测么?”
郭宅亲卫长刀出鞘,刀尖齐向密道入口。随着悠然的脚步声,黑暗中渐渐出现两道身影。
看到这架势,秦悦率先反驳:“我不也是人吗?”
郭长庚瞪她一眼,压根没把这黄毛丫头放进眼里。
谢隅依旧拉着她的手,下颌微扬,讥讽道:“你动作倒是很快。”
围着两人的武服亲卫呈扇形排开,屋内外都被百余人围的水泄不通,气息顿时压抑到极点。
郭长庚双手背在身后,眼角皱纹里堆满虚伪的慈祥,“下官既是太名都知府,城内自然有些许眼线盯着殿下。同样,下官也知晓梅月大人如今还在城内,而殿下身边那个少年一早便出了城……”
他抚掌而笑:“守护殿下安危的人都不在身边,你该如何自保?”
即便有功夫在身,如今被百余精锐围攻,就算暗阁主事也得死在他郭家精心培养多年的亲卫刀下。
“本王竟不知在太名都这几年,你的胆子已经大到如此地步了?”
郭长庚道:“走到如今这一步,事情败露我便是灭门之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顿了顿,眼底又沉了几分,“无论杀或不杀,我都难逃一死。倘若死前为太后除掉心腹大患,兴许还能借她之力保住家人。”
谢隅像是听见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抑制不住低笑起来。秦悦觉得他多半又要发疯,下意识攥紧他的手。
眼下他功力只剩三成不到,先前被严校尉刺杀时只能堪堪应对数十人,尽管军兵与亲卫实力有所差距,但里外上百人将他们困在这狭小的茅屋内,脱身不是件易事。
郭长庚没理会他这副阴森诡谲的模样,突然变脸,“杀了他!”
数名亲卫率先冲来,谢隅策出佩剑拦下攻势,剑势行云流水,不过呼吸之间,几名亲卫来不及反应便如重石般重重倒地。
鲜血喷溅在郭长庚素袍下摆,他脸上抽搐起来,指向秦悦:“都、都给我上!那个女人也别放过!”
谢隅似乎忘了自己功力丧失的事,脸上神情像是根本不在乎今天会死在这。见人一拥而上便主动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与屋内亲卫缠斗,开始享受这场杀戮。
他如云雾般穿梭在人群空隙间,刀光剑影将茅屋墙上反射出白光,皮肉穿透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刺向自己的钢刀,秦悦登时挥出大片毒粉制住几人行动,旋即趁乱闪到郭长庚身后,拔出短剑横在他脖颈上。
“都放下兵刃,否则我杀了他!”
谢隅刚从一人肋处抽出细剑,看见这幕,匀长的眉先是惊讶地扬起,紧接着笑了一声,不知是好笑还是叹息。
她现在这副样子真像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郭长庚根本不吃她这套,喝道:“都不许停手!今日必须杀了谢隅,否则功亏一篑我们全都要死在这!”
刹那间,围在屋外的亲卫频频发出惨叫,一道道鲜血溅在茅屋墙上。
屋内众人捕捉到声音,纷纷向外看去。
苍郁山林间,身着绯红官袍的男人端坐马上,身后整齐列着百余精锐骑兵,雪亮的马刀上鲜血淋漓,显然已经把郭长庚在屋外的亲卫屠戮殆尽。
“……巡抚大人?!”郭长庚面如土色,在场亲卫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