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地扑打在湖畔泥泞的岸边,尖锐的碎石砾也随之卡入那月光下流光溢彩的鱼鳞之中,它们像是一柄又一柄并不锋锐的钝刀,刺得男人通身泛起细微的刺痛,修长指节间水透的蹼膜也因崩得过紧宛若一柄轻罗小扇。 而随着人鱼半伏上岸后不由自己的半伏横陈的搁浅姿态,那湖水中的鱼群许是被他所吸引,竟也自投罗网般地朝着男人的身畔跃来。 当然,跃动而来,不仅有鱼群,还有细细缠上来的水蛇。 一时间,腥气四溢。 纳兰停云生性喜洁,自然受不得这般缠扰,哪怕酒意难忍,当下也要施法驱逐。 但还未待他捏诀施法,忽地察觉到不远处缓步而来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织锦的鞋尖慢慢停在眼前。 素来冷面的国师此时晕红的眼控制不住地顺着那鞋尖缓缓朝上攀爬,最终,他的视线停驻在一张金质玉相、薄唇微弯的面颊之上,黑睫顿时受惊般地煽动。 来人一身深紫官袍,腰携玉带、发束玉冠,垂眼见他的眸中带了几分浅薄的惊讶与笑意。 ——此人并非旁人,正是去日于楼边窗畔窥探冒犯他、拾去他面纱的登徒子。 纳兰停云抿唇,水淋淋的眸下意识地垂下几分,修长的、缠着蹼膜的指节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师尊曾告诫过他的话语在脑海中翻滚。 身为神罚之族,即便他生来为纯净之体,到底也会受到影响。 既然不能叫旁人看见他的鱼尾、发现他的身份,那么,他只需施法令眼前的男人陷入晕厥、再将其记忆抹去便可。 纳兰停云想得恰好,可当他掐诀念咒,半晌却通身一僵。 身体内枝繁叶茂的灵脉如今仿若经历了一场异端的干旱,始终充盈的灵力竟消散得一干二净。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人愈发靠近的脚步,他便越是心口躁动,虚汗横流,连带着努力控制着不显凶态的锋锐肉食系獠牙都全然撑出了唇间,尖锐朝下的尖齿违背主人意愿地落下几滴垂涎的涎水。 从来寒潭鹤影、清冷孤绝的男人何曾经历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略偏过头,湿漉漉的黑发遮蔽了眉心那一点苍红的吉祥痣,湿白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低哑喝道:“……莫要再靠近了!” 江让果真依言停下了脚步。 长身玉立的江丞相眼眸略闪,指腹下意识轻微摩挲,唇角翘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深沉的意味。 雾气未起开始,他便已然在此处停驻观赏了许久。 传闻氐人国的人鱼相貌乃是诸国一绝,后因与世隔绝而无人得见其美貌,如今看来,确无假话。 只是,美貌对于庙堂之争来说,从来只是附属品。 江让此番有意与这位久不出世的国师搭上线,也不过是为了套出对方与商皇的谋划。 如今看来,时机恰好。 月光下,湖畔蒸腾的雾气愈发浓厚了,它们飘荡在半空中,羞涩得近乎能滴出水来。 紫袍的男人停步在距人鱼的五步之余,眼前陡然模糊的视线令他耐不住地眯了眯眼,温声道:“国师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若需帮助,尽可开口。” 白茫茫的空气中一片寂静,只余下鲤鱼跳上岸后因缺水摇尾甩动的‘啪嗒’声响与水蛇缠绕游动的窸窣动静。 不、不止这些。 江让还听到了隐约的、缥缈如箜篌的空灵音调。 低低的、迷茫的细喘,伴随着尖锐指节搔刮地面的声音,听得人不由得耳根酥痒、喉结滑动。 微微浮上热意的身体仿佛也被那美好的音调牵引着,控制不住地走上前。 一步。 两步。 随着愈发失礼的靠近,眼前浓稠的白雾霎时间莹散殆尽。 江让的眸中,也缓缓映出一幅无限诡谲的人鱼受困图。 月光下,杂草丛生的湿润湖畔闪烁着无数粘稠黏液的光芒,乌发银尾的人鱼扑腾着鳞片密集的鱼尾,湿稠的乌发缠在惨白生血的面颊,白透的衣衫依着水液吸附于肌理间。 人鱼银质的眼眸迷蒙而潮湿,仿若宫妃鬓边簪上的昂贵银簪,他仰头靠在湖畔的杂草间,腰间、尾部、肩胛、颈侧…乃至双手、发间,全部缠满了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水蛇。 此情此景,除却美丽,便只余下诡谲的、仿佛海边捕捞、贩卖鱼货的现场。 江让喉头微动,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更近一步。 脚下瞬间传来湿粘挣扎的软绵之感,是一条嘴唇长大到极致的鲤鱼。 可男人已然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那可怜的鲤鱼了。 因为,他发现,随着他愈发的靠近,那条圣洁可怜的人鱼周身的水蛇便恍若有生命一般,自发地以蛇尾将人鱼绞缠得愈紧。 白色的泪水化作珍珠自古怪泛红的腮侧簌簌滑落。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江让才发现,他的指间已然捏着一颗美丽圆润的珍珠了。 人鱼约莫受不住这般被人凝视,他强撑着妄图挡住脸颊上的潮色,颤抖的嗓音如此道:“……放肆、别、别看。” 从来清朗如明月的江大人微微动了动喉头,指尖的珍珠被慢慢抚摸、揉捻。 而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乌发披散的人鱼却恍若被人羞辱了一般的,美丽的面颊上也浮现了几分被亵渎的恼意。 好半晌,恍知自己失礼的男人方才沙哑道:“国师大人,冒犯了。” 他这般说着,立时低眉将宽大的袖袍挽起几分,随后,芝兰玉树的男人俯身,竟丝毫不嫌弃的为那人鱼清除纠缠于身间的水蛇。 只是,没清除两下,江让便很快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水蛇古怪无比,不说躯体柔韧,缠的力道更是奇大无比,它们的锋锐的齿尖全部都扎进了纳兰停云的身体,不像是亲近喜爱的姿态,更像是一种……惩罚。 并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增加,人鱼的面颊便越是潮红无比,口齿獠牙不停地流淌下涎水,分明是自水而生的温冷生物,可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喘声,江让甚至隐约能看到对方唇齿间泄出的荒唐热雾。 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喝醉了,更像是即将进入成年期。 此处到底尚在宫中,不远处,江让听见了隐约的、细碎的脚步声。 许是路过的宫女或太监。 人鱼约莫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潮湿的颊侧流淌下一串又一串的珍珠,耳后银白的扇状腮裂簌簌颤动,晕美的面颊多出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江让蹙眉看了他半晌,随后当机立断地取出袖口中的暗机刀刃,这小巧的刀刃单看只是一柄小扇,实际却藏有玄机,轻轻按下小扇尾部,便能弹出一片极其锋锐的刀刃。 这奇巧物件还是当初江飞白担忧他的处境与安全,特意为他琢磨着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