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徐纠身上的怨气太重了,曹卫东不好再搁置他的情绪,于是淡声回了一个字:“嗯。”
把徐纠心底债台高筑的愤怒怨恨,当成浮在桌子上的一抹灰,曹卫东嗯了一声,便是抬手扫去。
“你……”
徐纠愤怒一瞬间拔了起来,可是他那点气愤砸在曹卫东的身上,就跟打石头似的。
曹卫东痛不痛他不知道,但是他的拳头很痛了。
徐纠收回手,哀怨地冲曹卫东脸上吐了口烟,还恶劣地呸呸两下,故意把手上沾上的烟灰抹在曹卫东的脸上。
“窝囊废,连反抗都不敢,活该被我玩到一无所有。”
徐纠说着也不打算再跟曹卫东多费口舌,挑了个感觉是回家的方向,扭头就走 。
他身上还穿着曹卫东的外套,走一半想过硬气一点脱下来丢回去,但是风起,刮过脸颊像镰刀,很快他就打消这硬气的想法。
穿着呗,多穿曹卫东一件衣服,曹卫东就少一件衣服能穿。
那也很坏了。
徐纠拢紧了身上的衣服,手里夹着的烟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咬住,吸了一口气,视线顺着升飞的烟雾转了一圈,停在头顶的月亮上。
然后他停住了。
再吸一口烟,顺手把还剩半截的烟蒂丢在脚边,紧接着一头扎进黑暗里。
徐纠还是很害怕,所以不由得步子迈大了,踩着脚下松垮垮的砖块发出断断续续的踏踏声,像他半吊在空中的不安感一上一下剧烈晃动。
黑暗里,未灭的烟头掉在地上散出星点。
曹卫东看到并上前,捡起烟头,抖掉多余的烟灰后,吻住徐纠咬过的烟蒂位置,特意的包裹住烟蒂上尖牙咬出的小坑。
曹卫东吸了一口,望着徐纠跑走的方向,听着黑暗里传来的慌张脚步。
他含着那股浓烈的香烟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后悔了?”
曹卫东没有在和谁说话,他望着黑暗。
他又吻了一下烟嘴。正如徐纠所说的,没有烟抽就检他的烟抽,曹卫东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没有,回去吧。
曹卫东心里自语。
可是回哪去?仓库吗?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的标本,没有你的狗,没有你想要的那个人。
甚至,你也不愿在那,你无家可归。
但是——
但是徐纠什么都知道了,把他打晕掳走,那还叫报复吗?
那只会如徐纠这恶人的愿。
曹卫东想要的是恨。
就像徐纠口口声声质问他恨不恨时那样,他也想问徐纠恨不恨。
可是他都已经到这里了,已经把话说开了。
他已经踩在仓库门外的石板砖上了。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装好人放他走?为什么不承认后悔了?
“你问我为什么?你心里不是门清吗?”
徐纠的声音在曹卫东耳边炸响。
徐纠的模样浮在曹卫东的眼珠中央,夹在曹卫东手里的烟蒂熠熠火星,正灼烧着眼球中被囚禁又振振有词的小人。
“后悔了。”
曹卫东终于承认。
他再次吻住手里不多的一截烟,颤抖着手吸了一口,像下定某种决心走入黑暗里。
徐纠的踪迹并不难找,他总是像挂鞭炮似的,走哪都热热闹闹。
听着声音,曹卫东轻而易举地找到徐纠的身影。
徐纠没有迷路,他顺着城中村入口处洒出来的微弱光线,小心翼翼的找到方向,并沿着那条路笔直地走去。
徐纠望着视线尽头那盏明晃晃的灯,欣喜不已。
但同时,又忌惮地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有人始终跟在后面,凝固的视线钉在后背上让他难以忽略。
徐纠边走边叽里咕噜骂了一串脏话,他记得有个习俗是撞鬼了就骂脏话,越脏越好,就能赶走不怀好意的怨鬼。
果不其然,身后的视线变浅了,没那么如针如芒。
徐纠用力揉了一把冻僵冻红的鼻子,哆嗦着吸了吸,又接着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那盏灯越来越近,徐纠也渐渐没那么警惕,疾驰的步子一下子松了下来,吭哧吭哧的疲惫歇气。
嗤嗤——
是碎砖瓦被拨开的声音。
徐纠猛回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