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简短回应着, 而后才在景元那沉默的注视中恍然意识到, 自己其实根本就没开口。
“我知道。”我如此重复着,又看向洒落在地面的月光, 没来由地赌气道:“难道你不想听吗?”
“你看,你没让白露跟着,我也没让其他人跟着,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他刻意以诱惑的语气说着, 行为举止间都透露出一种仿若满不在乎的懒散。但景元看得分明,他眼中蒙着一层雾气, 像是方才咳嗽时的生理性泪水,也像是感伤下的掩饰。
“你已经醉了。”景元这样判断着,便先一步将他的酒杯收了回来。
「景元」定定地看着属于景元的那杯尚且满满的酒,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他只是干脆利落地抱起酒坛灌了一口,而后呢喃开口道,“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他不等景元回答,甚至不等景元深入去想,紧接着就在空中划出一个横着的数字8,又循着残留的视觉痕迹来回反复,“就像这样,我们都被困在里面啦。”
“每次回到衔接的起点,我都会......”他蹙眉停顿下来,而后偏头呕出一口血。
“嘁,总是这样。”他含糊地嘀咕一声,复而如清除血腥味般再度灌下一口,固执地重复道,“我都会......”
殷红的液体被「景元」侧身咳在亭中边缘,他握紧了拳头,像是非要重复这样的流程般,在缓和下来后再度摸向酒坛。
于是景元便将他手中的那坛酒夺了回来,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不给他留下半分得以触碰酒精的余地。
「景元」有些空茫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具体回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
久久没能得到答案的「景元」干脆放弃思考那些,径直越过方才的话题,以仇恨而带有敌意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倘若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能成功,也就不会将他们卷入这无止境的漫漫长路。”
“你一次都没成功过吗?”景元适时地引导询问着。
像是在脑海中翻阅那些记忆,「景元」沉默了良久,最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一次都没有。无论多少次,我都救不了罗浮,更救不了这方世界。”
“以常人的能力来说,拯救一方世界到底还是太难了些。”景元宽慰地说着,可下一瞬却又问及了一个危险的话题,“那么,星神呢?”
倘若只提到罗浮,景元还不至于问出这个问题。但......此方世界,这个说法太大了,大到哪怕是说与联盟听,他们都可能不会相信的地步。
“星神?”忽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的「景元」有些茫然,出口的话却充斥着理所应当的态度,“祂们当然是......”
他骤然卡住,旋即用掌心抵住太阳穴,咬牙固执地重复着,“当然是......”
“是什么?”他质问着自己,喉结滚动间溢出一声无法回忆的痛苦呜咽,“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先放下吧。”景元轻声安抚着,“这证明事情的发展还没到那种地步。”
“不,这件事很重要,我应该要记得的。”「景元」执着地重复着。他下意识挽起袖子,向左臂看去,就仿佛那其中刻有什么字迹。
但就算有什么,也很快会恢复如初的吧。景元如此想着,不出意外地看到「景元」在打量了几秒后又怅然地重新收拢衣袖。
“月亮......”如果说前面只是凭借着酒劲为自己鼓足勇气,那「景元」现在大抵是真的放任酒精压过了理智。
他从亭下走出,仰头看着明亮的月光,最后直接后仰摔躺在草地上。
与飞霄酒后的拆家不同,他只静静地躺着,呼吸间的起伏格外平稳。
可若说他已经睡着了,他又还睁着眼,像是久久不曾抬头望向夜空的忙碌者,在难得闲暇之际将视线投注流转在繁星之间。
“对不起。”他似是忽然陷入了某种情绪般突兀地说着,“事实已经注定,我本不想问出‘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无用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到底还是一直......”
“算了。”他笑了起来,将方才的情绪打散,露出一种已然接受结局的平静,“或许它说的对,这局我已经输了。”
“他是谁?”景元望了过去,直觉上便先一步认定,这个“他”一定很重要。
“它就是它。”「景元」盘腿坐起,背对着景元再度划起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是每次于起点重新开始后,我必须找回的我。”
与只有前半段记忆可供参考的我不同,它带有我每次重新来过的记忆与情绪,又以这样的形态来为我做出提醒。
它大概同样有着限制,所以没办法对我和盘托出,每次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连语气都好像一个仇人一样。
不过也没错,毕竟我在知道这些后也挺痛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