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让他开口,他其实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
他年纪和上头那些皇兄差得多,年少失母,又不得先帝宠爱, 很多时候大家都遗忘了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主子。
李宵尘永远记得,当他到了开蒙的年纪,身边照顾他的嬷嬷不忍心,去求先帝让他上学读书, 再不济也可以请个夫子,但当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 他的皇兄们斗得厉害, 哪还会允许再多一个可能存在的忧患?
于是在皇后和众皇子的操作下, 李宵尘没有得到任何学习的机会, 他只能偷偷跑去先生授课的地方, 在屋外囫囵听着学会了一些基础的东西。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夺嫡之争中皇子们几败俱伤,当大臣们反应过来时, 皇室里竟然只剩下了李宵尘这一个满足登基条件的七皇子。
皇后的儿子在夺嫡之争中身死, 但李宵尘的出现让她和她背后的严家重新燃起了野心, 太后联合母家几一众官员将他推举上位, 却不让李宵尘独立处理政事,而是半哄半骗着让他将权力交给丞相。
“陛下,陛下!此等决断万万不可啊陛下!”
老臣悲怆的声音唤回了李宵尘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年迈的御史大夫冲着他跪拜,双眼中满是怒火:“陛下,万不可放任旱灾继续下去,若长此以往,不说百姓如何安身,就连京城都可能遭受牵连!”
李宵尘有些无措地动了动手指,面前这位荆大人自他登基以来常常瞒过丞相的眼线来为他授课,李宵尘学到的大半治国之论皆是源于他,也是荆大人让他明白了何为君主,何为帝王。
但是现在丞相还在一旁看着,李宵尘睫毛颤了颤,到底是没有勇气直视对方的希冀,错开了与他对视。
在丞相胸有成竹的姿态中,小皇帝抬了抬手,看向他:“此事无需再议,按丞……”
突然,大殿外有人求见,打断了小皇帝的话,李宵尘愣了一下,然后顺势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故作好奇:“外面是何人?”
丞相见到嘴的骨头被收了回去,狠狠地甩了下衣袖,但他又不能明面上拂了小皇帝的面子,只好暂且退避一旁。
太监将求见之人引进来,那人一身布衣打扮,一进来就跪下:“启禀陛下、丞相大人,那人鱼已被放置在殿外水缸中,因恐他反抗激烈惊扰各位大人,所以小的便先来请示。”
丞相这才想起了自己让家丁去做什么了,这人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坏了他的好事,但又不能当场发作,他只能暂且按下旱灾之事,稳了稳心神,面朝小皇帝行了一礼。
“陛下,您昨日说喜得这罕见之物,邀请大家一起看看,老臣便斗胆将那畜生带了过来,此刻就在御书房旁的院子中,”丞相一口一口“陛下”“老臣”,但实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明明是僭越之举,但他的表情却十分淡然,“诸位大人吵了这么久怕是也累了,陛下,不如移步院中,也让诸位大人开开眼。”
李宵尘握了握拳头,掌心因紧张而出了些汗,他自龙椅上站了起来,道:“就依丞相所言,诸位爱卿随我一同过去。”
“是,陛下。”
皇帝都发话了,他们自然是要听从的,况且这据说是世间罕见的人鱼千年难遇一回,大臣们也难免好奇。
放置人鱼的水缸就在御书房外,李宵尘制止了身旁太监要为他撑伞的手,一众大臣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小皇帝看似面无表情,但实则内心在走神,人鱼之物他不甚在意,下面的人献上来时他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后来便随意丢在偏僻宫殿养了起来,没有再过问过人鱼之事。
若不是丞相今日提起,小皇帝都不一定能想得起来自己宫里还养着这样一个“祥瑞”。
是的,人鱼现世在古书中被称作祥瑞,传说每逢人鱼现世,世间必有明主,带领彷徨的百姓建设安定和谐的世界。
但传说只是传说,当时写这本书的人生活在乱世,因此后世学者都认为这不过是乱世中人对安定生活的向往罢了,人鱼不过是长相类人,并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
思绪流转间,众人已然看见了那立在院子中央的水缸,大太监不动声色地在小皇帝身前拦了一下:“陛下,这边是那人鱼。”
小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望去,赫然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中。
李宵尘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双眼,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握成拳又松开,明明是日光正盛的白天,他却感觉从心底里滋生出一股冷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怎么会!怎么可能!
人鱼怎么会和那天晚上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