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依旧保持空空荡荡,什么情感也体会不到。
“执念……”
他有过执念吗?
所谓执念,就像是人类这样,始终思念着某一个人,固执地用尽一切手段铭记下与之相关的所有事,让回忆不要随时光流逝而逐渐被忘却?
鬼魂说,心口有洞是由于执念难解,执念太深以至于渐生魔障。
求不得,放不下,最后诅咒缠身。
只有解开诅咒他才能脱下面具,可不脱下面具,他就无法得知自己是谁,追溯到不知为何被遗忘的过往。
阴差摇摇头,他从前并不认同那个鬼魂说法,或者说,他不理解鬼魂似乎在可怜谁的语气。
他很平静。
平静到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人与动物、与草木石头、与微风和细雨……说来都抵不过时间流逝,除去生命周期长短外,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执念也会随时间流逝而被磨灭,面具迟早有一天会自行脱落。
他是这么认为。
曾经如此。
现在,阴差却无端升起对自己模样的好奇——也许这样很是陌生,自从遇见人类以来却频频出现的情绪,就叫做好奇吧。
因为好奇,他一直跟在人类身后。
他忽然很想看看,被面具遮掩的脸,在人类眼中是什么模样。
人类……会喜欢吗?
阴差低下头,卷起阴风,吹过原本摆放齐整的书案,两根苍白手指,轻轻拈起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偷看人类写给他人的信件,这种行为应该被谴责。
可阴差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他真的很想知道,人类会给那个叫子夜的人写些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执着地,重复做着无意义的事情。
写完烧掉,写完再烧掉,一天天重复,却怎么也不显得厌烦。
阴差给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然后才展开纸条,顶头称呼却是——
“你好,好心的阴差阁下。”
室内冰冷气温骤然回升,阴差展开信纸,继续读接下来的话。
然而接下来的话很短,没有太多温情絮语,仅是单纯感谢,以及劝他尽快离开的告诫,甚至还说如果他被岛上阵法所困住,自己一定会找办法尽全力帮助他离开此地。
最后补充一句,嘱托他小心安危,不要被驭鬼师们奇奇怪怪的术法捉住。
被捉住……离开这?
阴差用力捏住信纸,怕揉碎,很快又小心松开,将其折叠后收起。
他根本不在乎驭鬼师的存在,但他的确已经玩忽职守很久。
此次本该为追捕一个名为“邵云亭”的厉鬼而来,中途却被另一个秘密重重,竟能引起他些许情绪波动的奇怪男人吸引住了目光。
最后一次。
再去看奇怪的人类最后一次,他便离开,回到一如既往死水般毫无波澜的日常轨道。
阴差闭上眼睛,整个岛上所有人的隐秘私语如同被施加几十上百倍的分贝扩音器,清晰明了冲他而来,无所遁形,连禁地也逃不过阴差的搜索与感应。
对他而言,岛上不存在禁地一说,无处不可进。
洲心岛上声音很嘈杂,似乎在为什么盛事而着手做准备,长辈一个个极为严肃,小辈们一分为二,部分人垂头丧气,部分人摩拳擦掌,一副兴奋又不安的相似神态。
他们在讨论着一个高频词汇——招魂仪式。
江家,十年一度的招魂仪式。
在仪式上,年轻一辈拥有资格的预备驭鬼师们,将与应召而来的鬼魂结下契约。
只有完成最后一步,他们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驭鬼师,得到家族真心认同与接纳,同时也可以搬出岛南面群居建筑,拥有灵力浓厚处的独立院落。
在此次招魂仪式上,获得最强契鬼的那一位,将会成为灵字辈正式首席,成为其他人所要纷纷效仿的榜样,直至下一次十年到来。
所有人自年少时开始,潜心修炼术法,精心设计构建体内合适的灵力脉络,努力扩大蓄积灵力的容量,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等待今日!
如果灵力不够,在结契时因灵力耗尽而失去生命,在招魂仪式上死去,也是常出现的事。
哪怕是为了保住小命,江家子弟也必须拼尽全力奋斗,没有人敢在生死攸关大事上随意敷衍了事。
甚至有人怕死,事到临头放弃结契资格,宁可被族规严厉惩罚,被家族内所有人看不起,被赶出岛内也不愿参与。
江老太i祖上,曾经就是被赶出洲心岛,身上设下闭口禁制,流落在外的旁支。
阴差默默处理着纷乱复杂的消息。
直到听到一段关键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