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沉静温婉的贺小姐不同。她素净的面孔带着一股长期沉浸在浩繁卷帙中才会有的书卷气,却又并不自见自矜,就像是从红尘里蒸腾起来的一股书香,清新中夹着一丝馥郁:“因为我不领万象的工资,所以才能有底气说那些。”
更何况他说到了贺宇和胡苹。她的父母就算有不好的地方,也轮不到外人来批评。
“怎么,不是因为我?”戚具宁替她拈去肩上一根柔软发丝,却也不扔掉,随意地在无名指上缠了几圈,又松开,“我还以为你是笃定我会来救你。原来我又自作聪明。”
贺美娜眼角瞥到戚具宁的小动作,立刻将视线移开,却又不知落在哪里才好,颇有些楚楚动人。戚具迩一看便心下了然,不由得替这位颇有好感的贺小姐暗暗叹息。
“为什么要怕他呢。我只是复述了爷爷的遗言。不过——爷爷实际上并没有说‘厂房被利欲熏心的商人拆掉……’那一段。是我自己加的。”贺美娜坦诚地回答,“听了这句话,灵魂被拷问的应该是他。”
戚具宁禁不住笑起来。他当然不觉得铁石心肠的蒋毅会有哪怕一丝的愧疚。但是贺美娜这种遇强则强的性格令他很欣赏。
戚具迩问:“贺小姐学历是什么。”
“博士。”
戚具迩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她的眉毛精心设计过,既能体现出最高管理层的杀伐决断,又保留了部分女性的柔美:“哦?你看起来很年轻。”
“我书读得比较快。所以毕业得早。”
“看看人家。”戚具迩转向戚具宁,半奚落半玩笑,“比你年纪小,学历还比你高,不嫌丢人吗。”
“确实惭愧,也反思过。如果有同样爱与支持的家庭氛围,我极有可能会成长为完全不一样的人。”
“从小到大,谁不是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爱?你做哪样事没有得到所有人支持?”
“你去拿把椅子来。我可以坐在这里说到地老天荒。”
“哎哟唷,我怎么忘了——你就是那种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屋子称心如意的生日礼物,却会因为我送了你一根卡地亚高端定制的仙女棒而生气整整一年的小可怜。”
“我生气是因为它根本无效。你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并没有变成一个臭老太婆。”
“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就算是你,也不会每个生日愿望都成真。”
“那可不一定。”戚具宁道,“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
戚具迩不喜欢胞弟说话的方式,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在看到他那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嘴唇和下巴时,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你还要在外面呆多久?好回来了吧?你看看你,像个野人一样。”
她摸了摸弟弟身上洁白挺括的衬衫,又摸了摸他乌黑浓密的头发:“看看你的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了。还有头发,一点光泽也没有。”
她身量原不高,好在穿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偏也站得稳稳当当,一只手已经自然而然地去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弟弟:“脸也瘦了一圈。”
“我很好。”戚具宁还没等她碰到自己的脸,就敏捷打开,出声警告,“不要动手动脚。要爱与支持。”
“那好。请贺博士一家人来家里吃顿便饭如何?毕竟你叨扰了人家太久。顺便我也请教请教育儿经验。”
贺美娜正听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交锋,谁知突然战火就烧了过来,还不及反应,戚具迩已经正式邀约:“贺博士,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如何?我知道是仓促了点,但我明天要飞北京。对了,不知道令尊令堂在饮食上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主菜是海鲜如何?我们去年在波多黎各买了个酒庄,也请品尝一下我们的白葡萄酒。配龙虾很不错。”
她虽然说了好几个如果,但其实没有给人说“不”的余地。戚具宁道:“据我所知,美娜的爸妈都很随和,有时也喜欢小酌一杯。但他们和我一样,对控制狂过敏。”
戚具迩不理他。
“六点半好吗?我会叫司机去接你们。”
贺美娜和父母联系后对戚具宁道:“他们可以来。还有贺浚祎,可以叫上他吗?我爸妈都不是很会交际的人。如果有堂哥在,他们会感觉舒服一点。”
“你呢。”
“我晚上已经有安排。”
“推掉它。”
“不行。”贺美娜道,“今天是星期三。”
戚具宁这才想起:“你今天要做在线互动教学。英语六级作文应试技巧,最后一次课。”
贺美娜点头。
她虽然没有正式上过一天班,但赚钱的能力并不差。在如何将看似无用的应试知识转变为金钱这方面颇有心得。高中起她就开始做家教,保送到格陵大之后,因为有着亮眼的成绩单和荣誉列表,她深受那些渴望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西城学生欢迎。到了现在,她除了有自己的在线教学小站,还在西城区的一些培训机构当代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