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从安笑道:“她们都挺好的。上次吃饭我妈还提起您了。”
他从镜子里看着贺美娜,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我小时候在这里打过工。”
王师傅本来想着他女朋友在场,未必想提起这事,没想到他毫不介意,磊落地说出来了。贺美娜好奇地追问,才知自己男朋友三年级的寒假在这里一边做作业一边帮忙扫头发,赚的钱刚好给外婆买了一双冬鞋。
“我只当他是好玩,小孩子能有什么定力,而且我这里没装暖气,冷得很,扫上两三天估计就不干了,没想到竟然坚持下来了。我记得那双鞋子你外婆穿了很久很久。”王师傅笑道,“他还拿个本子把每天有多少客人,消费金额,客单价都记下来了——一个小孩子比我还会记账呢!”
贺美娜像危从安这么大的时候家境还不错,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即使后来家道中落需要打工补贴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体力活。她知道他和丛老师一起生活时过得很朴素,但没有想到窘迫至此,小小年纪为了给外婆买双鞋,要在理发店里扫头发。
所以危从安剪完头发,她主动扫码把钱付了;出得门来,她又对危从安道:“赚钱真不容易。我以后少花一点。”
危从安笑着搂住她:“我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与其节流,不如开源。你多花一点,才能激发我更好地去赚钱。”
贺美娜笑道:“口甜舌滑!”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注意到那个染发的阿姨没有。”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怎么了?”
贺美娜道:“你剪头发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你看,然后又盯着我看。表情怪怪的。”
这他就没注意了:“让你不舒服了?”
“确实稍微超过了礼貌范围。我以为她认识你,但是你没介绍我们认识,你和王阿姨叙旧的时候她又没有参与进来。算了。不说别人了。”贺美娜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真想抱一抱小时候的你啊。”
危从安笑道:“好好地抱一抱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不一样。小时候的危从安可爱多了。我一想到你穿着厚厚的冬衣,抱着扫帚扫地上的碎头发,就觉得又可爱又有一点心痛。”
“现在的我有什么问题?”危从安不服气道,“现在家里扫头发的不也是我吗?贺大小姐,你也心痛心痛现在的我吧。”
贺美娜笑得弯下腰去。
染发顾客见两人走了,哼一声道:“肯定是搭上了危从安,走丛静的路子才能进来。年纪轻轻怎么可能进格陵大学教书。不是辅导员,就是没编制的后勤。什么老师,笑死人了。”
王师傅听不下去,反驳道:“来我这里剪头发的有教授,有学者,我看人很准,她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面相。”
“呵,这么妖妖娆娆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读书?这种事儿太多了。当年还有学生想爬我老公的床给他生孩子呢!危从安乱搞男女关系,他的女朋友能是什么好货色?肯定也是——”
王师傅打断道:“行了行了,你的嘴巴也该积点德了。才被顾岚教训过,一点记性不长。”
她瞬间恼羞成怒,正要再痛骂几句时突然听见帘子一阵响动,有人进来;她转脸望去,顿时哑了火。
危从安去而复返。
她不是第一天搬弄口舌,危从安总是好脾气不计较的;这次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她有些心虚但也没太当回事。
没想到危从安这次不打算放过她了:“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地恶毒,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从未被晚辈毫不留情地当面斥责,一张老脸顿时紫胀起来:“你……你说谁恶毒?你妈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值得尊敬才叫长辈。你?不算。”
“你——”
“听说你现在住顾岚阿姨楼下?”
“你……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危从安从衣架上拿起贺美娜落下的渔夫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得知道您的具体地址才能把律师函送上门啊。我妈一直说与人为善,所以我没和您计较过。我不计较的结果是连我女朋友都编排上了——不可原谅。”他语气森然,“造谣中伤该付什么样的法律责任,我的律师会和你好好谈一谈。”
说完,他也不看她瞬间灰败的脸色,一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危从安回去拿她的帽子;贺美娜站在路旁等了一会儿,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喜欢漫步在初秋的梧桐树下。郁绿渐褪,金黄轻染,偶有秋风拂过,树叶像蝴蝶一样翻飞。
枝叶交错掩映着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林荫小道。
那时候她一只手牵着外公,一只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而他在背后喊了一声——
“喂,前面穿绿色裙子的妹妹。你等一下。”
贺美娜心中一震,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