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了,父亲,”唐煦遥哑声打断郡王的话,“都过去了。”
这时,郡王手背上落了些温热的水滴,郡王心里一疼,抱紧了侧卧在床榻上的唐煦遥。
这分明是唐煦遥的眼泪,他在营帐里辗转反侧,伤口痛得难以入眠,黄风席卷,战马悲鸣,孤苦难言,麾下爱将一个接一个地夜枕青山,无法魂归故里,唐煦遥独活,难以释怀,时常想来,都是一场真真切切的噩梦,那时他不愿落泪,唯独今日,他想与父亲和解,父亲那一席话,勾起他藏在心下的全部苦楚,只化作那几滴眼泪。
对着满是黄沙和血肉的战场,唐煦遥能有什么话说,他寡言少语那些年间,已然是他能表现出来的,对战争最大的厌恶与抗争。
“父亲想为你谋个好前程,”郡王抱着哭成泪人的唐煦遥,终于说了实情,“你做将军没有政绩,没有功绩,皇帝不肯给你实权掌兵,空有名头的将军,就要渐渐沦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父亲怕殒身之后,你在紫禁城再无立身之地,基业也被皇帝以你无战功为由掠夺,父亲不得已如此,宁儿,父亲对不起你,你在边关真是受苦了。”
唐煦遥抹净了眼泪,说:“我虽不知父亲为何逼我,却也明白父亲有苦衷,当时又想家,又恨自己无能,护不了麾下那些爱将与年轻的官兵,经了那样凄惨的境遇,我没法像从前在父亲庇护下那样活泼,并非全是怨恨,父亲也没有对不起我,生身之恩,抚养之恩,我尚且无以为报。”
郡王还想再说什么,唐煦遥发觉背后轻轻覆上一只微冷的手,知是江翎瑜醒了,就说:“父亲,先回吧,儿子狼狈,不愿如此面见父亲,待儿子缓一缓,可好?”
“好,”郡王点点头,温声道,“这会子唐礼大抵是回来了,父亲这就吩咐他去做虾仁面汤。”
“面煮得软些,父亲,”唐煦遥轻咳几声,“要是霖儿醒了,说不定也吃些,他吃不下太硬的饭食。”
郡王还帮唐煦遥揉揉心口,待他不咳了才走。
郡王一走,江翎瑜就像小猫似的钻出来,伸过手去,给唐煦遥揉心口,他吃过镇痛的药,食管不那么痛了,不过还很没力气说话,轻声道:“怎么咳嗽了,风寒加重了么?”
“肚子那么疼,还起来,乖,躺下养病才是。”
唐煦遥翻过身来,把虚弱的美人抱进怀里,试图掩饰刚刚哭过,红着眼睛讲起玩笑话来:“我身上大抵很热,刚好弥补你这畏寒的身子,你我可真是天作之合。”
“成了,我最见不得你强颜欢笑,”江翎瑜心疼他,也伸出手臂,吃力地搂着唐煦遥壮硕的身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是你的妻子,难道都不能让你以真面目示我?不必硬撑着,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怎么样都好,我爱你。”
“我从不愿意让别人见着我有心事的,”唐煦遥让江翎瑜一哄,又想哭了,哽咽着说,“我也爱你,好爱你啊,你刚才肚子痛得晕过去了,我好害怕。”
“我没事,宝贝,别害怕,”江翎瑜勾着雪白的指头,为唐煦遥轻轻地擦拭眼泪,“乖乖,你看我,还好着呢。”
人不是铁打的,唐煦遥硬撑太久了,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心情竟好起来了,适时唐礼来送这一大碗虾仁面,身后不知何时尾随了原本豢养在西边客房里的两条铁包金巨犬,大抵是毓照理跟着王妃出去,忘了拴狗,它们俩就跟着唐礼过来了。
唐礼拿着食盒不便关门,就随手放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回身过去,突然“哎”了声,引得唐煦遥和江翎瑜起来看,见是唐礼正在往外赶这两条正在摇尾巴的大狗,江翎瑜忙阻拦:“唐礼,别赶走它们,许久不来我们卧房了,我想念得很。”
唐礼颔首称是,将门打开,放狗进来才又轻轻关门。
唐礼以为两条狗是想吃那碗面,结果它们径直朝着江翎瑜和唐煦遥小跑过去,下巴一齐搁在床沿上,嘴皮和鼻子软乎乎的,时而皱一皱,轻轻打着响鼻,豆豆眉蹙起来,黑黑的眼珠左右转转,巴巴儿地朝床上看着。
这时候,幼虎爬到唐煦遥身上,大抵是闻到了小狗味,小狗也闻到了小老虎的味道,两边都要往一起凑,唐煦遥还抬手拦了小老虎一下,因为那两条狗都是公的,待主子温顺,出去就是性子极烈的巨犬,怕把小老虎咬了,不过它们似是和谐得很,三个肉乎乎的鼻子嗅到一起去了,完全没有打架的意图,这时唐煦遥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