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书和江政的婚姻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破裂,双方因为公司股份与各方利益牵扯,维持着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实则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江政在外有别的伴,沈芝书也有固定的情人。
近两年江政有了再组家庭的打算,他的另一个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江巡小四岁,动不动离家出走,不认他当爹。
加上这次沈芝书意外怀孕,双方协商,扯离婚证,分家产,彻底划清界限。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何尝不是种解脱。
阳光晒得人微醺,风声在耳边起伏。
沈芝书问江巡介不介意的时候,江巡有短暂的思绪游离,走神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楼顶花房度过的那个夜晚,风将门吹得关上之后,锁出了问题,怎么也打不开。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工具能撬开门锁,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几个堂姐堂弟在楼下的草地上踢球,他们大笑,欢呼,喝彩,还有争吵,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那时的年纪应该还很小,站在花房里,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那些画面。花房厚厚的玻璃墙外,孩子们在玩耍,亲戚们在树下喝酒聊天。
他的嗓子好像被胶水黏住了,无法出声呼喊他们其中任意一人。
只是远远看着。
他被困在那里,固执地不知等谁来发现他,营救他。
将近一天一夜之后,是花匠打开了门。
他最大的感觉是饥饿,冲出去跑到冰箱前,抱着牛奶桶狂喝,喝到吐。
时间太过久远,江巡回忆起来那更像是个梦境,让人分不清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他的臆想。
后来他在外公身边,边养病,边学画,度过了很好的几年。
江巡觉得他曾经介意过,随着年岁增长逐渐长大,长大至某个瞬间、某个节点,他也就不介意了。
他对沈芝书说:“怀孕生小孩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向谁交待,包括我。”
他们像面镜子,相互映见,有时缺少温情,过于赤/裸直白。
沈芝书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对江巡说:“今天艺术馆有新展,去看看吗?”
艺术馆在湖心岛,周围风景好。书画展规模不大,去的人不多,四处静悄悄。
在今天之前,母子二人从未有过这样一起看展的机会。
沈芝书逛到一半,觉得小腿酸胀,她比江巡先出展馆,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湖心岛四周被水环绕,岸边垂柳依依。
江巡出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杯白开水。
更难得的,他们还聊了会儿天,虽然中途时常出现大段的沉默,话题继续有点坎坷,也生硬。
沈芝书突然说:“你外公把你教得很好。”
江巡从湖中的水鸟上收回视线,看了看她,听她说了下去:“我小的时候很叛逆,他们正好处于事业上升期,没有时间照顾我,彼此不太亲近。后来我犯了跟他们同样的错误,没有照顾好你……”
“但我很高兴,你们陪伴了对方很久。”
他们从艺术馆离开,是中午13:07。
桥边的商贩在买五颜六色的彩虹棉花糖,吸引了一堆小孩。露天的健身器材上坐满了闲聊的老人,两只天鹅从水面滑过,游向了湖心。
胡子邋遢的流浪歌手唱着伍佰的《last dance》。
江巡想到某个周六的夜晚,赵商商说她在路边听完一首歌就回家。她到家了之后给他发消息,他问她那对情侣唱了什么。
她说是《last dance》。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黑暗之中飘浮我的期待……”
江巡忽然改变主意,想要今天回绊江。沈芝书诧异地问:“不是订了明天的票吗?”
江巡只是说:“我看看还能不能改。”他立即拿出手机查询,换了班次。
只不过时间有点赶。
“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车,自己搭车去高铁站。”
沈芝书不再多说,点开导航,“我送你。”
告别的时候,江巡下车前,沈芝书有过刹那的迟疑是否要拥抱,江巡张开手臂,动作生疏地主动拥抱了她。
他说:“注意身体。”
又说:“保重。”
沈芝书少年时,结婚后,每次跟父亲相聚再分离,对方总会这样略显老派地说一句保重。
道别结束在这个短暂的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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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03,江巡抵达绊江。
站台外是黄昏时分的天空,酡红的晚霞层层叠叠,铺满天际,壮观灿烂得像童话中瑰丽的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