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剑上有毒……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身体却越发僵硬无力,抵挡骨剑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
敲击声越来越快,不停拉扯着知白的神经。
体内毒素迅速沿着心脉蔓延,像是无数毒虫啃食血肉,四肢百骸都泛着疼。
身侧一道骨剑擦破白雾袭来,知白却已来不及挡下。
噗哧——
锐利骨剑穿透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知白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尚未站稳,又有一柄骨剑从小腿穿过。
体内毒素发作,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浑身僵硬无力,狭窄的视线里是悦娘逶迤拖地的艳红长裙,和他身下蔓延的浓稠血泊融成一片。
知白指尖痉挛,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画着符咒,调整灵力冲向心脉,强行逼出体内毒素。
“咳——”一大口黑血呛咳出来。
不待他调整好呼吸,身后虚空中飞出几道冰冷绸缎,缠着他的四肢,把人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悦娘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浑身被血水泡透,伤口下血肉毫不遮掩地翻开,隐隐露出皮肉下的骨骼。
剧烈的疼痛让他面色冷白得过分,额上青筋直鼓,冷汗打透发丝黏在脸上,一双眼睛已经开始失焦。
饶是狼狈如此,也难掩他惊心动魄的美貌。
她很早就听过这位知白上神,久到已经记不清是哪朝哪代。
那时候关于知白的传言很多,大家说他天资卓越,战力非凡。
曾只身一人血洗魔海,斩杀无数大魔。归来时,一身淡色长袍未能沾染半分肮脏秽浊的血。
后来又开始说他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魔族的人怕他,恨他,又肖想着他。
都想看看那张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脸。
再后来……是他和他师尊,说俩人感情甚笃,关系匪浅。
说知白爱惨了他师尊。
最后是他堕了魔,一剑杀死了他师尊。
那天数不清的天雷打下来,把黑夜照成了白昼,江水翻滚,大地震动不止。
天道处死了知白。
消息传遍魔海,无人不欢呼雀跃,人人都说他死得好,死得妙。
九天神境大概觉得这是自开天辟地以来,不曾有过的丑闻,于是剔除知白神籍,抹除他过往所有痕迹,只留下一个堕魔弑神的丑闻。
悦娘走上前对上他寒潭浸泡过一般的双眸,语气竟然有些怜悯:“仙人何必如此,世人无不怨你骂你,你赴死而来,又有谁知道呢?谁又会念你的好?”
手臂上绸缎骤然收紧,知白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垂下,轻轻说:“我不需要。”
“哦……”悦娘低声重复,“我不需要”。
她神色复杂,知白那张漂亮的脸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了另一张脸。
是她自己的脸。
那是她作为人的最后一天。
被绑在街口的牌坊下,身下堆满枯草。
身边人厉声质问:“你认不认错!”
她遍体鳞伤,一片青紫,牙齿深深咬进唇里:“我没错。”
我何错之有?
明明……是他负我!
犹记那日,幽幽火烛,那书生眼中浸满了柔情:“悦娘,等我功成名就,定会为你赎身。”
她就是信了那双含情眼。散尽积蓄,日日盼着那人金榜题名,盼着他踏马归来,春风得意地来娶自己。
只可惜情深者终被负。
终于有一天,他衣锦还乡,长街人潮涌动,鼓乐喧天。
他就是在这块牌坊下将自己推开的。
他居高临下,眼里再无情意,满是憎恶与嫌弃。
“我怎么会认识这个妓子?”
她跌坐在地,犹坠冰窟。
后来她去找他,却被怒声呵斥,打骂驱赶。
后来听闻书生要娶妻,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便杀了他。
“你知不知错!”
“我没错。”她说。
火把坠地,滔天的大火化作炼狱,滚烫火舌卷过她的皮肉,她一声不吭。
周围看着她又笑又叫,面目狰狞扭曲如同厉鬼:“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悦娘回过神,重新看向知白,轻轻问道:“既然没有堕魔,为什么要杀凤君呢?难道他也背叛了你么?”
没能等到答案,悦娘幽幽一声叹息:“仙人,我其实不想杀你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