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着急,把最糟的情况忽略了:她来应聘的工作是——在愉琛身上画人体彩绘。
当然不是穿着衣服画的那种。
沈棣棠硬着头皮说:“那什么,不是,我走错了吗?”
多多茫然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来面试的吗?”
“我......我是来面试策展人的,是你们这吗?”
“我们这招聘的是美术老师,主要是负责画人体彩绘。”
沈棣棠干巴巴地笑两声:“那大概是机构搞错了吧,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生怕被拉住似的快步逃走,边走边在心里默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能太不识好歹......
“沈老师,先别走。”不识好歹那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接着是游刃有余的脚步声,像在靠近陷阱中的猎物,“你是画展策展人?那么......会画画吗?”
沈棣棠指甲掐进了手心。
何止会画。
谈恋爱的时候,她各种意义上的“画过”他。
他就是故意的。
她不想再因为些陈年旧事跟他搅合在一起,但他就非要提。
他有毛病。
沈棣棠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看他,自觉笑得很狰狞,“不会啊。”说完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补一句,“我色盲。”
沈棣棠心虚地摸摸鼻子,摸完一吹刘海,又重复一次:“我色盲。”
愉琛像是听到什么很可惜的事,笑着摇摇头,“是吗?”
“是。”
所以你别再追问,我们都给对方留些体面。
在这段关系里从未存在过的——体面。
“那沈小姐,你一般策什么展啊?”愉琛偏不让她如意,闲聊似的开口。
一步、两步。
沈棣棠站定,所有的血液涌进脑子里,心跳声如雷似鼓,吵得她心烦,逼得她大口呼吸。
她憋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咬着牙回过头,皮笑肉不笑、语速飞快地说:“宠物展,满街都是狗那种,还有会演戏、会说话的狗呢。”
“人体彩绘?内衣区楼上?你是正经演员吗?”
别是下海了吧。
沈棣棠盯着愉琛的鼻尖丢下几句质问,又咽下一句质问,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走廊外暗门砰的一响,屋里的四人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跑没影了。
皮衣导演作捂胸口状,“哎呦喂,这么好看一姑娘,讲话怎么这么扎心呢?”
“还不是你选的好地方?都说了这剧院不靠谱。那姑娘可能真是中介机构搞错了,我回头问问。”
愉琛恍若未闻,信步走回窗边坐下,垂着头向外看,任由刺目的阳光扎进他浅色的瞳孔,都没有眨眼。
“哇,那女孩长得也太可爱了吧?性格还这么带感......不行,我得去要个微信!”林蔚这会儿眼神也不清澈了,人也不犯懒了,腾的一声站起来,抓着手机往外跑。
“哎!你配不上的———”多多远远地送去半句话,喊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有句话很奇怪,回头问窗边那位,“琛哥,她......她刚才是骂你呢?”
会演戏,会说话,的狗?
不论怎么想,这句话都有点太有针对性了吧?多多不解地看向他,琛哥跟那个女生是熟人吗?这俩人氛围......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会呢。”愉琛温和地笑,打消她的胡乱猜测,“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你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吧?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就发宣传微博。”
多多差点跪下给他磕一个。
琛哥还真是,心软的神啊!!
嗯?不过心软的神怎么又回窗户边,还目不转睛地朝着楼下看?
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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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棣棠出了门,在商场门口炽热的阳光下晒着,转圈找地缝。
她心脏狂跳,脸被阳光照得发烫,脑子却一刻不停地回放刚才的对话,心里暗自后悔没有发挥得更好一点。
叮,她微博小号的特别关注弹出一条消息。
愉琛:@蓝嫁衣剧组,全新的尝试,合作愉快。
她脑子轰的一声,炸成了炮仗。
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上海是座堪称庞大的城市,黄浦区几乎跟她出生的那个北方城市辽城一样大。辽城寒冷干燥,上海温暖湿润。辽城的路边石间总是长着野草,而上海的路边石大多干干净净,就算偶尔冒出新芽,也会在第二天清晨被悄无声息地清理干净。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两个认识的人相遇的可能性就像路边石间隙生出野草一样微小。
而她小号里的特别关注,就起到赶尽杀绝的作用。
沈棣棠提心吊胆地关注他的动向和行程,不遗余力地躲着他,将每一次可能的相遇掐灭在摇篮里,将每一根冒头的野草连根拔除。
别再见。
那样难看的场面,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