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要甩毛了,你……”
愉琛伸手挡在她面前。
肥狗稀里哗啦地甩水,耳朵像拨浪鼓,淋浴间内中雨转暴雨。
沈棣棠置若罔闻,躲都不躲,任由香喷喷的“肥狗降雨”迎面砸过来。
他现在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洗狗像跟花洒打了一架。
水珠细细密密地挂在她额角的刘海上,晶莹剔透。最顶端的水珠过重,擅自向下滚落,顺着发丝流动,咕噜噜地吞并其它水珠,越坠越快——
——他伸手接住。
“伞呢?”愉琛假装生气。
他手心蓄了小小的一汪湖泊,她额角发丝悬挂雨水,滴滴答答地落进湖泊,湖水又悄悄顺着指缝逃走。
“给画打了。”沈棣棠落汤鸡似的,指指旁边毫发无伤的画。
“这么大的雨......会感冒。”他无奈道。
“怎么可能,这么热的天气,淋雨超舒服!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事要担心?”
沈棣棠湿答答的手环住他脖颈,潮湿顺着他脊椎蔓延。
雨水顺着脖颈钻进他上衣内侧,沿着背脊向下。
他指指旁边画框里连个水痕都没有的画布,佯怒:“同为画布,为什么这么对我?”
......
沈棣棠发丝挂着的水珠缓缓下坠,愉琛五指并拢向水滴的方向伸去——
嘀嗒。
水珠汇入大海,他的手最终没有越过无形的边界。
沈棣棠说:“它甩就甩咯。你怎么总有那么多要担心的事?”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要担心的事?
她无数次问过他。
遇乌云便担心下雨,逢高山时忧心倾塌,于绝顶快乐时冒出即将变糟的不安。
哪怕身畔是万里无云的沙滩大海,也要忧心忡忡,不断冒出各种灾难的预设。
如果说他的人生态度是在海边摆平衡石,战战兢兢地担忧海浪打来,那么沈棣棠的人生态度,就是抱着冲浪板迎上巨浪,去探险。
前者看似形态稳定,心却惴惴不安。后者看似手忙脚乱,心却安定如山。
沈棣棠她的字典里没有担忧这个词,在灾难到来之前,她既不预设也不想象,从不杞人忧天,更不会像他一样用提前到来的焦虑将痛苦无限拉长。
换言之,她有种浪打来再说的平和,更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勇气。
她放任自己去感受一切,不论好坏。
一如小狗带来的局部骤雨,他东躲西藏,担心他并不喜欢的衬衫的安危,担心不可能再淋得更湿的她;而她纹丝不动地被淋个透,摸摸热气腾腾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地笑骂。
她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意味着——他需要回答她的问题。
视线相接,他不自觉地吞咽,喉结颤抖。他以问题作答:“你就不会担心吗?”
她说:“会。”
水哗啦啦地洒下来,落在他的手臂上,汇成溪流。溪流汩汩流淌,自他下垂的指尖汇入大海。蜿蜒曲折的溪流攀过他的手臂,不约而同地绕开他右手手腕凸起的疤痕。
沈棣棠伸出指尖——轻点疤痕。
溪流顺着她的手流淌,水流盖住疤痕,再看不清。
“会担心。”
沈棣棠说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便牵着半干的肥狗离开。
愉琛混乱地关闭吵闹的花洒,愣愣地注视她离开的方向。
!
等等。
刚刚的对话在他脑海里重映,跳脱出那个场景,某句话变得异常突兀。
他说:“对,所以才敢大半夜去画什么涂鸦。”
她当时没什么反应。
可这样才不对。
第65章 白颜料
沈棣棠牵着肥狗走出商场,脚步轻快。刚走到共享单车旁边准备扫码,却被叫住:
“棠棠!”
灵澜坐在商场旁边的椅子上,看样子在等她,且等了有一会,“有空聊聊吗?请你喝酸奶。”
......别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