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应城的战事快要结束时,张氏忽然来了。
她来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江新月去前院见到她都被吓了一跳。
“你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来的?这一路可安全?”
张氏一路奔波过来,脸上却没有多少疲惫的神态,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放下,很是洒脱地说:“也不算一个人过来的,国公府内不少侍卫的武艺还算可以,我找了人护送我过来。我知道我要是提前说,你们少不得又要为我担心,干脆就没说。”
江新月连忙让青翠上茶和点心,两个人谈了谈京城那边的情况。
邵氏没了之后,老夫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又生了一场病。裴策洲回去没有赶上送邵氏最后一程,便留在镇国公府照拂老夫人。最爱的长孙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老夫人的病很快就好起来。
而在老夫人的病好之后,裴策洲则搬去了裴家的陵园,替自己的母亲守孝。
“孩子是个好孩子,长嫂这辈子也够本了。”张氏低着头,感叹了两声。
张氏原本是不打算来青州的,可在裴策洲照拂老夫人的那段时间里,她经常向他打听青州的情况,在得知裴琦月伤了手臂又划伤脸之后,就改了主意有了这次的出行。
“我先过来看看你,等会就要离开去东昌。”
“看琦月?”江新月犹犹豫豫了下,最后问出来,“你不会过去同她说,要她回京城成亲吧。”
“怎么,还不行?”张氏反问。
这下子就把江新月问住了,想想母女两个人对峙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她又说不出让张氏别去东昌的话,热那几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因为青州的风景不错。
她想了想说:“那我同你一起过去。”
张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在去东昌的路上,江新月时不时地推开车窗,带着二嫂看看外面的风景,告诉她什么地方发生过战事,又是那里被打下来后原本逃离家乡的人回到故土,在衙门里领些物资开始重建房屋。
“要是还不上的话,后面就去官府报名,去修建城防来抵贷,总得让他们先生活下去。”
“东昌那边情况更不好,当时炸药大多都藏在东昌,不少房子都倒塌了。琦月很出色,撤退的时候带着娘子军直接杀了个回马枪。那些人见她们都是女子,便没有在意,死的时候都还不敢相信,就直接让琦月带着人抢了两车火药回来。”
“要是没有这两车火药断后,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从东昌撤退。”
要知道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抱着毁城的念头。
江新月怕张氏生气,就说了很多琦月的消息。
当时裴延年失踪,嘉应城内人手不够,裴琦月带着娘子军守了一个城门不说,也同城中的将领商议,五个人轮流出去尝试突围,调动围攻的人马进行消耗。
五个人当中,只有裴琦月带出去的人毫无损伤。
就连裴延年也说,琦月若是男儿身的话,就算不依靠镇国公府的资源,也能够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张氏听见的,却不是女儿在战场中的英姿飒爽,而是东昌的危险。她的脸色来来回回转变,最后只剩下一片沉默。
马车在下午到东昌,去军营的时候被人告知裴千户正在带着人训练。
裴延年有事并不能过来,问山便带着她们登上城楼,看看这次的训练。
娘子军资源匮乏,大多数人没有骑过马。
裴琦月同总营那边交涉,为这边争取到一百匹战马。数量虽然不多,可以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证明女子也可以如同其他正规军队一般,有自己的前锋、步兵、骑射等,发展成熟之后才有可能正式被收编入营,日后也会被记入到青州的地方志中。
在百来位女骑中,张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未见,裴琦月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城,她是镇国公府用金钱教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姑娘,穿着最精致的襦裙和最贵重的首饰,出行跟着五六个嬷嬷和丫鬟,出席宴会,身边也总围绕着一群贵女。
张氏这辈子最为得意的是,她真的将她的女儿养得很好,就算是皇子妃也是配的。
可在东昌的裴琦月完全不一样。
她的头发被束成一个发髻,身上穿的是分不清男女的兵服,肤色也从一开始的白皙胜雪到小麦色。若是不刻意提起的话,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她是来自京城。
可她在马背上时又是那么自由,神情笃定而自信,张弓搭箭时候身体充斥着力量与美感。
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坐在马背上骑射时整个人如同会发光一样。
仿佛娇软的身体不断被打碎重组,从背后生出坚实的双翼,带着她在这片土地上翱翔。
江新月没了先前的长篇大论,而是带着艳羡地感叹着:“她现在真的挺好的。”
张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