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君?”狸奴疑惑道,“为什么不找我阿父?”
“你阿父不会同意,到江郎君手下不是一样吗?”成誉摸得清他兄长的性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种真刀真枪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狸奴碰的。
“可江郎君会同意吗?”
“放心罢,我来说服他。”
说来也奇怪。许是因为他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又许是庾慎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其他心思,身为徐宝应唯一的外甥,江岚平静地待在宣武军中,安然无恙地做着一个小小的将领。
狸奴跟着成誉上门时,开门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狸奴很惊讶,成誉却神色如常:“娘子,不知江郎可在家?”
“三郎君来了,”那女子显然与成誉相识,柔声道,“郎君在西堂,二位请进罢。”
狸奴随她进屋,悄悄问成誉:“这是谁?”
“是江郎君的夫人。”
狸奴脚下一顿,江郎君已有妻室了?
也是,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
她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待见到江岚,不觉一怔。
为徐宝应料理后事让江岚身心俱疲,少年意气都散尽,倾注了若干如水的深沉。成誉劝慰他一番,道明了来意。
江岚似是犹疑,成誉附耳低语一番,他才舒缓了眉头:“小娘子果然有志气。可惜我武艺不精,明日到军营,我有一亲从甚是干练,让他来教你。”
没能得江岚亲传,狸奴有些许失落,但能到军营操练的消息还是让她笑逐颜开:“多谢郎君!”
江岚笑了笑,眸中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
第12章 金陵
在成之染的记忆里,承平六年的夏天格外漫长。
徐宝应的尸身还在大街上腐烂发臭任鸟雀啄食,新任命的镇北将军庾慎行已住进将军府统领宣武军。暗潮涌动之际,丞相庾慎终却特意将一名姿容艳丽的少艾送给成肃。
成肃收下时谦卑恭敬,说着感恩戴德的场面话,与那来使谈笑风生,在狸奴听来恍如槐树枝叶间蜂虿嗡嗡不断。
她无比讨厌这个灼灼如桃花的容楚楚,许是因为她是来自庾慎终的赏赐,又许是因为阿父似乎对这女子另眼相看。
柳氏自从去年冬天开始身子便不太利落,不知是不是这女子进门的缘故,竟咳得越发厉害。温氏劝她放宽心,安心做她的主母。柳氏只埋头做她的针线,顺从地应着。
温氏见到容楚楚,心里也不舒坦。这两年她没少替成誉打探合适的人家,可他年近三十了还死活不成亲,至今孤零零一个人。成肃倒是艳福不浅,可就算出息了又怎样,还不是没把兄弟们拉扯起来?她趁机叮咛了少子一番,但成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每日带着狸奴早出晚归,暗中去军营里操练,竟一时瞒过了军务繁忙的成肃。
因着一度销声匿迹的海寇张灵佑卷土重来,庾慎终一道军令发到京门,命成肃率兵征讨。等到他群燕南飞之时凯旋,虽一眼便看出狸奴矫健了许多,却并没有心思细究。
此时的军中暗流涌动,一大批宣武宿将被庾慎终清算,其中大都是徐宝应的旧部。
宣武军上下人人自危,不少素有名望的将军渡江出逃,一时间人心惶惶。
见成肃满腹忧虑,成誉便劝道:“庾慎终力图掌控宣武军,所针对的是当年谢峤将军的手下。阿兄与谢氏无瓜葛,又骁勇善战,他拉拢阿兄还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对阿兄下手?”
成肃半晌不语,突然道:“高将军向庾慎终请辞了。”
他的老上官高孝先与徐宝应同为谢峤当年旧部,自从徐宝应自杀,便一直忧心忡忡,如今索性主动请辞,领了一个空头刺史的闲职。
“此举不妥,”成誉摇头道,“将军失了兵权,便如猛虎拔掉了利齿,其后还不是任人摆布?”
成肃皱紧了眉头,长叹一声。
承平七年春,张灵佑复寇三吴。狸奴对阿父频繁的出征已经习惯了,扶着身子见好的母亲到城外送行。去岁容楚楚诞下一子,柳氏提醒道:“容氏那孩子,郎君还不曾取名呢。”
成肃高踞马上,望着身后连绵不绝的黑衣玄甲,道:“愿此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便唤他‘襄远’罢。”
襄远本就不足月,身子弱得很,可偏偏容楚楚自生产后便神智错乱,温氏生怕她把孩子磕了碰了,一咬牙请了个乳母。家里的小院愈加热闹,狸奴被孩子们闹得心烦,得了空便跟着成誉往军营跑。
教她武艺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唤作沈星桥,面容清俊,神情冷淡,本领高强是真的,可下手也丝毫不留情。
起初狸奴挨了打,嚷嚷着要向江岚告状。沈星桥却满不在乎,一副爱学不学爱练不练的样子,让狸奴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