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9章</h1>
“没错,他的手腕,比你的大腿还粗。”
狸奴默不作声,零落的秋叶在窗棂间沙沙作响。
霜娘站起身,重新舀了碗鸡汤,慢慢推到狸奴面前:“趁热喝。若是被庾载明发现,再想喝可就没机会了。”
鸡汤清亮,油光可鉴,肉质鲜美。狸奴咽了咽口水,低头啜了一口,忽然又问道:“那个人找人做铁手臂,是在哪一家铺子啊?”
“你也想做一副不成?”霜娘笑了笑,道,“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况且,那铺子恐怕早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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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在那偏房里一直待到年关。霜娘平日里侍奉庾载明,只在空闲时才过来看看,大多数时间都是狸奴枯坐终日,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为了练习左手,她每天在院子里扔石头,到后来一砸一个准,比右手从前的准数还要高。然而她的右臂始终不能自如地动作,揉捏敲打也好,施针吃药也罢,修复到一定地步,便如同卡在瓶颈里,再也没有一丁点进步。
庾载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好了,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便让人传信狸奴,元日前在府中悬挂灯笼。
狸奴从小到大很少接触真正的灯笼,家里向来不会把拮据的银钱花费到这种华而不实的事情上。正因如此,她常常跟柳元宝一起,悄悄跑到西河宋氏的府宅前张望,若要说京门内外最舍得张灯结彩的,也就是他宋家了。
不过宋氏的灯笼与刺史府中的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荆州本就多豪富之家,庾载明在江陵待了大半年,搜刮起来更不遗余力,积攒了好些资产。如今正逢年节,他大笔一挥,务必让刺史府上下红红火火,亮如白昼。
狸奴穿过那曲曲折折的回廊,连绵不断的廊檐下,每隔三五步便悬挂着一盏彩灯,乍一瞧上去整齐划一,细看时才发现那细白云纱上勾画的图案五花八门,人物花鸟个个栩栩如生,令人啧啧称奇。
狸奴毕竟手脚不灵便,偷工减料地忙活了一阵,便仰着头欣赏彩灯。入夜之后,庾载明与满堂宾客在中堂宴饮,狸奴便与一群杂役聚在庭中,分食着主人赏赐的糕点。
夜色深沉,寒风乍起,众人叫嚷着回屋取暖。狸奴揉了揉僵住的手指,起身却听闻匆匆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铁甲碰撞的叮当声。
有一人全副武装地从正门进来,一路上甲兵俯首,竟无人阻拦。待他走近了,狸奴才看清,原来是庾载明的从祖叔父庾慎免。青嶂之战后,庾载明任命他为雍州刺史,派到襄阳去镇守北边门户。
庾慎免行三,比庾慎德还要年长几岁,但更早的时候两人一同东下,曾在宣武军那里吃了败仗。后来他见这异军突起的小侄子战功赫赫,也无颜留在江陵,颇为解脱地领兵北上了,怎么现在又突然在除夕之夜独自返回?
狸奴好奇心大盛,不动声色地跟着庾慎免溜到了后堂外。
传令官进去通报,堂中的欢笑声便戛然而止,很快便有人请庾慎免进去。
这群人满堂高会,门窗都敞亮地大开,因此稍微大声说话便能在外面听到。
庾慎免碍于面子,不愿向庾载明行礼,但一口一个将军,恨不能声泪俱下。
“将军!下官有罪,在雍州镇抚不力,手下逆贼作乱,已夺我襄阳去了!”
堂中大惊,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襄阳,江陵北面的门户,守卫荆州的第一道藩篱!
庾载明见这叔父深夜到访,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发生,对他的话也有了心理准备,好歹按捺着怒气问道:“是哪个作乱?”
“南阳太守岑获嘉!他本就是南阳的豪宗大族,骤然发力,下官抵挡不住,只好先返回江陵,向将军请罪!”
堂中静默良久,又听庾载明说道:“前些日子叛军打下了巴陵,叔父可知道?”
座中的薛义安连忙出列请罪。他原本奉庾载明之命,率一万人马镇守夏口,本以为兵分鼎足万无一失,没想到被宣武军齐齐攻破,不得已败逃巴陵。还没有休整过来,宣武军又兵临城下,薛义安战场失利,只好厚着脸皮回到了江陵。
庾载明没有责备他。他现在已经对手下这些将军们没什么指望了。
庾慎免顿首许久,不见庾载明反应,心里止不住发毛,他侧目打量薛义安,盘算着对方的罪责远高于自己,这才稍稍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