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应下了,想起狸奴冒火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发愁,叹气道:“狸奴与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以后可该怎么办。”
听她提起了狸奴,成肃也烦乱不已。他这个女儿素来脾气暴躁执拗,小时候还只是小打小闹,长大了越来越收不住,渐渐地脱离了他的掌控。西征这一趟虽有惊无险,他胸口还是堵着一口气,如今狸奴又搞出这阵仗,不得不令他心惊。
“狸奴这脾气,是该改改了。”成肃盯着博山香炉里袅袅的青烟,若有所思道。
柳氏毕竟偏心自己的孩子,既然狸奴自幼被全家当儿郎养活,如今的性子自然必不得旁人端丽娴雅的女郎。她看了成肃一眼,默默没接话。
成肃停顿了片刻,自顾自说道:“若这样下去,人人皆知她骄纵,以后的亲事怕是要为难。”
这句话说到了柳氏心坎上。镇军将军的女郎,自然是不愁嫁的,这段日子明里暗里向她打听的人,都能从将军府排到南城门。可柳氏知道成肃心气高,一早便盯上了王谢袁萧这些高门大族。
两姓联姻,一门荣耀。成肃眼看着徐宝应栽跟头,便知一时煊赫都只是过眼烟云,能在朝堂之上久经风波而不倒的,唯有累世勋华的高门望族。如果能攀附名门,成氏在朝中也有了依靠。
上元春宴后,他心中已有了人选。只是那家的门楣实在是太高,若想要结为姻亲,还得仔细考量一番。
“这些年……若要怪,便怪我时常不在家,疏漏了对狸奴的管教,”成肃的语气稍有些和缓,“她整日与元宝那群小郎君打闹,哪里能学到闺门的规矩!依我看,不如将她送到金陵与世家贵女相处,好好改改坏脾气。”
柳氏对此无异议,转念又想起苏弘度派人来求亲的事,犹疑道:“先前会稽王世子……”
“无妨,”成肃道,“我听说世子已经被会稽王禁足了,先前恐怕是一时兴起,胡闹了一番。”
柳氏不好再说什么。她虽舍不得狸奴离开,但如今家中的局势僵硬,狸奴继续待下去,难免与朱杳娘起冲突,到时候又是麻烦事,倒不如两边先分开,各自冷静下。
狸奴闻讯后,气不打一处来,叫嚷着找成肃理论。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侍女心惊胆战,苦苦劝阻了一番,好说歹说把她拦下了。
话虽如此,直到临行前,狸奴还是委屈得不得了:“凭什么让我离开!合该将朱氏扫地出门!”
阿碧阿桃连忙按住她,苦口婆心伺候她穿上新衣裙。阿喜无奈道:“奴婢在府中看顾这小院,女郎只安心去便是了。等这一阵子过去,女郎回来耳根也清净!”
“你可要看好了朱氏,”狸奴咬牙切齿叮嘱道,“若她再敢动什么手脚,我非得跟她干到底。”
阿喜小心地应下。
这次狸奴去金陵,仍要借住在徐宅。徐崇朝便骑马送她,顺便也回一趟家。
狸奴一路上忿忿不平,阴沉着小脸待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徐崇朝隔着侧帘道:“一大早便离开京门了,怎么还想着府里乱七八糟的事?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心被三娘看出了端倪。”
车厢里传出狸奴闷闷的声音:“我还是不明白,这次朱氏明明已经被揭穿,为什么只是闭门思过而已?”
“你又待如何?他毕竟是桃符的生母,难不成能将她驱逐出府?”徐崇朝耐心说道,“更何况她有孕在身,身子到底是贵重些,若逼得紧了出什么意外,谁担待得起?”
道理狸奴都明白,可一旦想到这场较量里府中选择了保全朱氏,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朱杳娘啊朱杳娘……
“我从未想过她如此大胆,”狸奴捏紧了拳头,道,“自从那吴郡朱氏来认亲,她便眼高于顶了。”
徐崇朝笑了笑,反问道:“你当真以为她是吴郡朱氏?”
“……那要不然呢?”
“这种寻亲的把戏……”徐崇朝摇摇头道,“她来到你家六七年,你可曾听她提到过家人?”
狸奴如实道:“不曾。”
“不曾就对了。吴郡朱氏是三吴数一数二的名门,如此家世,纵使是旁支庶女,也绝不肯随随便便做侧室。”
狸奴掀开了侧帘:“你的意思是……”
徐崇朝似笑非笑:“不过是朱娘想找个靠山罢了。吴郡朱氏眼皮浅,见成家如今发达了,也乐得攀上将军府。”
狸奴沉默了半晌,道:“不错,吴郡朱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崇朝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愣了愣,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了。等到了金陵,这种话更不能乱说。吴郡的朱张顾陆v四家,不仅在吴中声名显赫,而且宗族子弟四处为官,虽比不得王谢袁萧,却也足称是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