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让他来!”
成之染并不动作,默然良久,问道:“阿父要将李兖州如何?”
成肃横眉道:“他意欲将我如何?”
成之染拱手领命。
此夜东府军中正是沈星桥当值。听闻成肃急召,他夤夜入府,直到天明才匆匆离去。
成之染望着高啄檐牙外层层叠叠渲染的朝霞,忽觉这一方天地如此狭小,高天之外的飞鸿和雁影,尽皆远去了。
午前成肃派人给李临风送了封请柬,邀他晚间来府中小酌,权作践行。
毕竟后日他就要辞京西上。
李临风答应了。
成肃听闻这消息,斜倚着凭几大笑起来,成之染许久不曾见他如此开怀,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隐约察觉成肃将有所动作,问道:“今日之后,阿父将如何收场?”
成肃笑了笑:“狸奴,你务要答应我一件事。”
成之染侧首望着他。
“你要先应下,”成肃道,“事成之后,我另拨一幢人马与你。”
成之染略一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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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向晚时,李临风如约而至。成之染在前院见到他,遥遥一礼。
李临风望着她,稍稍颔首,没有说什么。
府中已在沧海堂备下酒菜,只设了两席,宾主对坐,更无旁人。
盈盈灯火下,成肃举杯。沧海堂中亮如白昼,成之染抱臂站在廊下,起初只听得人语依稀,月上中天,酒酣耳热,渐渐传出些欢声笑语。
她不觉怔然。成肃平生鲜少与人尽意,自从兄弟三人天各一方,再没有如此酣畅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竟仿佛平生之意,尽在此中。
寒露湿衣,秋风寥落。一弯残月如吴钩,黯淡冥茫,更平添几分凉意。
成之染又冷又困,然而神志却清醒无比。她不错眼地盯着屋门,门扇上跃动的光影,紧紧牵绕着她的神思。
回廊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堂中猛然间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劈里啪啦一阵嘈杂,似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成之染悚然一惊,一个箭步冲进堂中,却见成肃依旧安然端坐席上,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在他的对面,李临风被绳索勒住了咽喉,脸涨得黑紫,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嗬嗬地奋力挣扎。
曹方遂碗口粗的臂膀一动不动,双手将绳索勒得更紧,袖口被对方抓破了,也毫不动容。
成之染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她脑中轰然一声炸开,僵立许久才找回神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阿父!”
她想冲上去将人救出,双脚却如生根般扎在原地。
成肃见她被吓得面无血色,于是挥挥手,常宁便如小山般挡在她眼前。
一阵细微响动过后,堂中倏然安静下来,凝固成一潭死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肃放下手中酒盏,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落在成之染耳中却仿佛惊雷。
她猛地一抖,常宁终于挪开了高大的身躯,盈盈灯火下的一切,惨烈而直白地暴露在她眼前。
李临风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清面容,唯有他颈侧一道斑驳勒痕,已绞得皮开肉绽。
成之染半晌才找回神志,直指着站立一旁的行凶者:“你、你——”
曹方遂恍若未闻,俯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勘验一番,对成肃点了点头。
“他死了。”成肃道。
“可是他罪不至死!”成之染颤声道,“阿父!阿父何必要他性命!”
成肃并未回答她,他赫然起身,高声道:“来人!”
旋即有军士应声而至。
成肃命令道:“李临风伙同李劝星谋反,业已伏诛,将尸首解送廷尉。”
成之染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李劝星谋反!阿父要对荆州用兵?”
“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成肃竟然笑了笑,道,“李氏尚有余党在京中,我与钟长统以鸡鸣为号,克期出兵清剿。狸奴,你还记得答应我一件事吗?”
成之染目光复杂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成肃径自道:“我命你前往东海王府,务要让金吾卫固守皇城,不得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