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42章</h1>
城楼上,周主宇文绎见势不妙,赶忙亲自将禁军人马开出洛城门增援。他心中惶急,连声催促将士火速向前,还未到渭桥,前军忽然叫嚷着混乱起来。
南军叫杀声金鼓声仍旧层叠不绝,如滚滚惊雷滔滔洪水,在秦川旷野翻腾咆哮,动地而来。
被南军冲杀溃散的残兵与援军迎面相撞,生怕被敌兵追上,一波又一波人潮惶恐地拼命往前挤,脚踩的不知是谁的躯体,钻入耳中的也不知是谁的哀嚎。
柏梁高台上,一道目光幽幽北望,城外的战场弥漫着滚滚烟尘,厮杀声若隐若现,旋即被骤然响起的裂帛之声掩盖。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如金戈影动,铁马峥嵘,飒沓临风。
回环往复,一唱三叹。
尾音低落,指尖轻拢慢挑,弦声才幽咽起来,良久,渐渐平息。
援军兵溃如山倒,四下崩逃,作鸟兽散。
宇文绎喝令不止,只得调转马头,率亲随数百骑赶回城中。刚进洛城门,他高呼守将关城门拒敌,却迟迟没有人回应。
众人齐齐呼喊,半晌才从城头探出个人影。
宇文绎怒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城头的小兵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滚下来,慌乱道:“南城遇袭,将士都已奉命前去对敌……”
宇文绎眼前一黑,他明明叮嘱过城门校尉不要妄动,怎在他出城迎敌之际将守兵调走!
然而城外喊杀声渐近,乌压压的玄甲军踏过满地狼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城门袭来。
宇文绎进退不得,顾不得许多,当即打马向未央宫疾驰而去。
成之染率军兵不血刃开入长安城。
偌大的城池满目萧条。因战事频发,城中百姓或出城避难,或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平直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逃窜的守将被按到成之染马前,战战兢兢地供认,宇文绎已逃向未央宫。
成之染吩咐诸军据守城中要地,各路人马不多时来报,长安城防早已人去楼空形同虚设,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大军接管。
天高日色浅,桐叶惊秋风。成之染勒马南望,长安城西南,便是未央宫。
“我倒要会他一会。”她催动战马,哒哒铁蹄声响彻天街。尚未到宫门,遥遥望见一人正站在城墙之上,单衣执剑,形似癫狂。
“休得上前!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那人高呼道。
成之染勒马止步,打量他许久,又拍马向前。
那人往宫墙边上靠了靠,大喊道:“站住!不准往前走!”
成之染嗤笑一声,紧紧盯着他,道:“怎么,还想讨价还价不成?”
那人嘴唇仍抖个不停,道:“我乃……”
“我知道你是何人,”成之染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冷声道,“是不是还要称呼一声‘陛下’?”
宇文绎咽了口吐沫,道:“我是君,你是臣,虽非一国,胆敢相迫,天理不容!”
天理不天理,成之染不甚在乎。只是若当真将对方逼死,好说不好听,她父亲也不会乐意。
她高踞马上,微微颔首:“我并无相迫之意,也不愿伤阁下性命。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便是。”
“我要你发誓,”宇文绎喊道,“以苏氏待吴王之礼待我,不准伤我家妻儿老小,也不准伤我族人百姓。”
国朝世祖定江南,出降的吴王受封归命侯,在洛阳安养天年。
成之染只是望着他,道:“王师北伐,布仁施义,自不会滥行杀虐。阁下所说的,我答应。”
诸将佐以为不妥,正要相劝,被成之染抬手止住。
宇文绎半信半疑:“你有何为证?”
“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宇文绎仍不放心,硬要她立下毒誓。
成之染被他逼得没办法,索性道:“阁下若死,南朝必亡。如此,可还满意?”
众人都一惊,然而她话已出口,再没有收回的道理。
宇文绎微微缓和了神色,禁不住成之染催促,这才颤巍巍地从宫墙下来,腿一软就跌倒在墙边。
成之染吩咐诸将佐进据未央宫,又让亲随将宇文绎搀扶下来。她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人的面容,见对方神情惚恍,眉宇间庸懦之色,不由得有些失望。
她拄着长刀,问宇文绎道:“你可知我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