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石瑛当时为五品官。从外调任长安,因为说不好官话,被官员排挤,有了被贬谪小州的险况。乍闻那人如此说,便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了一试。没想成真。事成后,那位高人再也不见。向石瑛派人广寻天下,百姓告知见过,但从未捉住踪影。
高人不为自己一人所用,此事向凌竹一直忌讳。生怕有人找到高人,再受指点来抢她的皇后高位。故而瞒得极好。这一下认定是戚婕妤捅漏给容洛,自然怒不可遏。
“嗯。”事态意料当中。容洛颔首,剪子拨弄了一下花与叶的位置。又问道:“太子和刺史出城了么?”
赈灾文书前日已经发往三百三十六州。众官在参朝时再度商议。皇帝听取后,令太子与刺史李元成提先前往西南,谢琅磬与宁顾旸在长安等候河北道与陇右道的囚犯队伍。容明兰和李元成正是今日动身。
“已经去了。”何姑姑答声,从几只花里挑出一只软红的海棠奉给容洛。再道:“您要奴婢送的匕首,太子殿下也收下了。”
容洛听闻容明兰今日出宫,天未敞亮就起身去库房寻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叮嘱她要在太子出城前交到他手中。
容洛的意思她尤为清明。灾害之下有动乱是必然。容洛瞻顾全局。匕首交到太子手中,太子明白过来容洛担心他安危的心意,决计会对容洛心生亲昵。
“事办的很好。”容洛将秋海棠放入牡丹与玉兰之间,端起花瓶左右细瞧了两眼,“等西南事定,本宫会为你妹子入籍。再为她请一位先生,教她认字。”
何姑姑的母亲身份低微,在何姑姑入宫的前一年又被奸人骗走了嫁妆,还怀了孩子。大宣无父的孩子难以立籍。何姑姑的生父又离世许多年,孩子不能说成遗腹子。她母亲又没钱打点、或是立女户,只能任由孩子成了黑户。
容洛早前托付这对母女,并非拜托的谢琅磬,而是表兄谢攸宁。谢攸宁心思缜密,查过一遍之后又直接来问她是否如此。她也因而得知了这母女三人的所有身世。
妹子的户籍和读书是大难题。容洛一次解决,对何姑姑来说是莫大的赏赐。她顿时喜上眉梢,俯身施礼:“谢殿下。”
容洛下颔微点。继续插花。半晌眉眼一动,同何姑姑问道:“这几日谢家与林太医走动如何?”
知她想要了解的是谢家一众与林太医做了什么事。何姑姑一早受了叮嘱,心中不敢松懈。张口便说出了林太医的动向:“李都尉与安奉议这几日与林太医走得颇近。安奉议送了他些玩物;谢大公子请他吃了两回酒;李都尉老道……带他走了趟花月春。”
花月春是长安有名的烟花地。容洛前世四嫁。其中有发生过她不招驸马侍寝,驸马不满去花月春的事情。事情突然却又时辰刚好,新帝早想推翻驸马家族。听闻这一事后,立即借着不尊公主一罪,将驸马全家贬往洪州。不久后又安插受贿的名头,将其斩首。
当时为了将事情闹大,容洛也是去过花月春的。听何姑姑提起,略微讶异:“林太医不是净身了么?”
何姑姑不知此事。闻言一愣,才羞窘地道:不碍事的……”
容洛立时瞥了她一眼。
何姑姑失言,忙伏拜下来:“殿下恕罪。”
蹙眉将花枝拢好。容洛也不责怪她:“罢。也是本宫先问。”
她上一世虽然四嫁,但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因而对于这些事情,也只有从教习姑姑那里得知的一星半点。却也不是很忌讳。
见何姑姑起来。容洛将剪子放入木盘中。伸手一边在青瓷小碗里沾了水抖在花叶上,一边对何姑姑道:“这两日,你找个时机,将林太医和谢家的事报给戚婕妤。”
“婕妤?”何姑姑不解。她知晓容洛查林太医的事是为了做什么,但并不清楚容洛的目标。但瞧她近日让她做的事情、留心的人,她猜测容洛是想要对付皇后。可如今一听,却是戚婕妤?
“戚婕妤被冤枉,一定想要做什么来立功。”容洛轻轻扫了她一眼。莞尔轻笑,“这事报过去,她一定会做些什么给皇后看。摘了牌,不能侍奉父皇——这样大的事情,她如今一定急坏了。”
戚婕妤对皇帝爱若癫狂,且知道“那一位”的事情。假使她知得谢家与有可能泄密的林太医走得极近——不知又会如何去做?
何姑姑似晓非晓。垂了垂首,回道:“今日戚婕妤才受罚,不是好时辰。奴婢明日再去。”
“本宫对你十分放心。”容洛指尖勾了勾花叶,将一整瓶排布赏心悦目的花交到何姑姑手中,“拿去里头放吧。”
应声。何姑姑在席上起身,骤然想起一事:“殿下。”
容洛正在看宫婢打果子,闻言扬眼。
何姑姑琢磨少时,对容洛道:“听禾没了。说是受不得暴室辛劳,在石磨上吊绳绑着脖子,才……”
容洛将视线牵走。面容平静。
“往后这些杂碎的事,你知道了就是。不用来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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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姑将消息送给戚婕妤的第三日。传来了林太医失踪的消息。
林太医两日未曾出现在太医署。同僚盛太医去令氏一族府上为老太君诊脉,返程时路过林太医的家,打算问候一声,却听闻林太医两日未归。这才急忙将林太医缺勤一事上报皇帝。
皇帝听闻,立时差了千牛卫去寻人。但遍寻无果,只在林太医家的后巷里发现了斑驳血迹与官服碎片。看似已经是几日前留下的了。
官员被害的事情在朝野中一下传开。皇帝震怒,让京兆尹和刑部立刻彻查此事。长安哗然。
容明辕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一听闻消息,急惶惶地就坐着轿辇来了明德宫。容洛彼时正在梳发,他倏地冲进来,将何姑姑吓了一大跳。伸手就将他拦在外室。
“皇子、皇子!大殿下正在梳妆,您先在此等候片刻,可好?”
第20章
◎悲痛。◎
容明辕哪里容得她拦。一见那手臂挡上来,立时避开。可惜灵活归灵活,何姑姑掌事数年,也不是吃素的。
招手止下容明辕前行的步伐。何姑姑膝盖一曲,凝视他道:“奴婢失礼。殿下梳妆,皇子不可入内。”
男女有别,此话用在姐弟上依然做效。
可林太医身死的消息当真让容明辕着急。他前冲了两次未成,火急火燎地对何姑姑怒叱:“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拦我!阿姐——阿姐!”
何姑姑只是浅浅一福身,不做声。容明辕急切,但规矩不可破。
在发髻上簪上一支莲花步摇。外堂吵闹,容洛也难以定心。抬手轻拂去秋夕欲为她再插一枚银梳的动作。她从凳上坐起来。
侍婢打起珠帘。容洛抬眼望了望何姑姑。她领会地放开容明辕。还未等容洛开口,容明辕便惶急地扑了上来。
“阿姐、阿姐!”容明辕一瞧见她,眼里积了一坛泪。手掌紧紧攥着她的袖角摇晃,“刑部今日来给父皇回话,说林太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