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发难了?”珠瞳轻动,容洛面色不改,“我记得那位茹娘今年已有三十,好似……还未嫁吧?”
“是,萧家供着她,如今看起来还跟十八岁的娘子一样。”颔首,容明兰继续道:“萧家说容明露没有嫡母,不成体统。又说当年退婚如何如何,要南阳王给个交代。”
她可从未听说南阳王有夫人,可转念一想,她也未曾见过南阳王有什么儿子。羽睫微微一眨,容洛笑了笑:“说到这,本宫倒想一事。”
她总觉得南阳王回来的目的不仅是因有子嗣图个安稳。想起前世他那副野心勃勃的模样,容洛总觉得他不会如此安分。且昨日重澈同她明白说了,那些徐云之拿来的信他从未写过,约莫是某人仿了他的笔迹给徐云之,有意借徐云之与她二人除去王氏。
再一深想,那人绕如此一个大弯做此事,也极有可能是想借除去王氏反布一局,除去她与重澈。
——刚才听闻容明兰说南阳王常在皇帝近前,又记起南阳王喜好字画,她便止不住地怀疑上了他。
再者,这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朝中已不在少数。与其等南阳王露出野心的苗头,她更愿意此时就将他连根拔起。
“当年本宫携三娘出游,你与明辕皆在。因是杏颜想看飞禽,本宫便与明辕和她先行一步。”伸手贴近暖烘烘的火盆,容洛一幅平淡的模样,“当时皇后因毒杀本宫受禁青云观,本宫原不知青云观在何处,还是皇叔提了一句后山景致好,本宫方才知晓。”
“我记得了。”容明辕插口,陡然一下沉了脸,“那日去了后山,便有两个姑子引了阿姐入观。分明是那向氏老货与南阳王串通所为!幸是当年向氏没在观中布下杀手,否则阿姐岂不要丧命!”
此时久远,向氏已亡,他放松了警惕,许多向氏的事也就不再往心上去,见了南阳王也没什么想法。容洛这下一提,什么事他都想了起来,对南阳王自然不会再是一副好脸色。
“六叔与向……故皇后。”容明兰显然是想以向氏女称呼向凌竹。自向凌竹死后,旁人提及于她,他连一句“母后”都不乐意做做样子,“有来往?”
“本宫亦不知。”容洛恹恹地垂了垂眼,冬日烤火取暖最容易犯困,她今日又病着,最容易累,“皇叔十余年前便辞官去游山玩水,脾性温和好玩,向氏那般混乱,看着便不像有所交集。”
“但那日确是他引阿姐去见向凌竹。”容明辕冷哼一声,“这朝中有谁是表里如一的?瞧云显皇叔还一副书生模样呢,谁能料到便是他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率领三千精兵击退吐蕃两万大军?宁姐姐闺秀面容不照样成了御林郎将?”
容明兰心中动了动,眉梢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压。又听一直安静的庄舜然开了口。
“南阳王其实一直与各位大臣往来交好。”抬眸看着容明兰,庄舜然声沉似鼓,“说是爱好游山玩水,其实他去的地方多有节度使,已是军事要地……这几年他常往来长安,办花会诗会、学究一类的,他都同数位大臣保持亲昵,仿佛经常通信。”
一个声称自己对政治朝局并无志趣的亲王有意维持自己与臣子的关系,能说明什么?
自然是存在“兄终弟及”的想法。
谢家辅佐容明霄之事容明兰已经知晓,他不认为谢家与容明霄会老实待着,但容洛和谢贵妃、皇帝三重原因在那儿,他无法在这时对容明霄下手。眼下这一个大患未能解决,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南阳王,容明兰呼吸就是一沉。
昭然是将容洛三人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他与南阳王关系平平,素来对这个不上进的皇叔也是十分嗤之以鼻不放在眼中。虽然不想相信那个废物皇叔心机如今深沉,他还是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容洛瞧他这样,也不等他自己去考证,直从信匣里取出徐云之昨日交上来的信递给他。
“我昨日见了重澈,他与我说这信不是他所写。户部忙碌,他尚无意留心。”容洛看着容明兰脸一瞬黑过一瞬,按了按眉角,“若是内中所言当真,便是有人知道了明辕封地的消息,仿了重澈的字迹来设局。你如今根基不稳,王家一倒,明辕封府之事定要缓下许久,而本宫如因此事退居庙堂之外,你便会直直撞上那人。”
容明辕凑过去看了一眼,也不瞒:“父皇确实说过让王知微给我做长史。王家从商,王知微比我聪明,打理产业或是替我出主意挣积分功名还不错。但圣旨已定这事我确实不知,何况此事当真没必要绕过我。我喜爱阿姐,此事经由我手便可将王氏赶出长安……啊!”
他恍然大悟,怒道:“此人当真用心险恶!如是王氏与皇姐三方共损,朝中便只剩下了我、四哥与八哥!此事再抖露出去,毫无疑问是要疑心我的!到时我与四哥两败俱伤,八哥不足为惧,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好恶毒的计策!”
脸色一暗,容明兰此时同样领会了过来。咬一咬牙,他将信件摔在案上,十分气怒:“好一个六皇叔!竟玩这样的把戏!”
他甩出一句这样的话,可以说确定万分。容洛眉眼扬起来,对他的肯定语气感觉奇怪:“你亦疑心他么?”
容明兰冷笑一声:“皇姐不知,父皇近来确实有拟旨的打算。我去时总见父皇将一张空圣旨摆在案上。如今哪道旨意颁布都要再三考量,但如不是涉及十弟,父皇绝不会如此踌躇。六皇叔如今常在近前,什么消息都听得到,连崔公公都说父皇常常召他商议事务!关于十弟封地明兰得到一些风声,这其中一条就是徐云之兼任十弟王府府臣。”
“而这话,就是六皇叔亲口所说!”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更。
第139章 9.19晋|江独家发表
◎大雪。(已替换)◎
南阳王必定是不会直接说出消息。他只是在遛鸟的时候遇见了上朝的容明兰, 聊了几句,然后提起皇帝近来对容明辕十分操心,又赞许了几句在场的徐云之而已。
话不连贯, 容明兰当时亦不做多想。今日见容洛说了这些,他平日记忆一串,马上就确定了南阳王便是这件事的幕后主谋。
长身而起,容明兰眼中满是怒火。
打从当上太子的那一日起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会是大宣将来的皇帝。他听了这些人的话,将大宣和皇位都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更没想到有一日会遇见今日这种四面楚歌的局面。
容明辕他忍了, 容明霄他也忍了。好歹平辈, 同出一父。
但南阳王是什么人, 他是皇帝的弟弟!当年连隐南和武恭帝在世都没对他瞧上眼, 他倒是想来跟他抢皇位。
门儿都没有!
“今日就不搅扰皇姐了,皇姐保重身体。”拱手作揖, 容明兰看一眼案上那些书信,“六皇叔干出这样的事,怕是待在长安也不是为了那个容明露。昨日我听王妃说南阳王有意参与黄河修坝,怕是想抢尽功劳。这就不再耽搁,全听皇姐,立马上奏举荐令淇洲负责远洋一事。”
平时他觉着弟弟们不如自己又年幼,所以一直态度悠哉, 想着还有时日发展势力。兀然南阳王的阴谋袒露在眼前,各方面与他所差无几甚至在他之上, 他便开始坐不住了。
他急一些对她并无坏处, 有些紧张感亦能使他稳重一些。颔了颔首, 容洛又道:“倒不急着入宫。我今日与令都督说了修坝与造船的事, 你如是想用他侄儿,不如先去一趟令氏。到底本宫对令氏不是全然清楚,若是都督知道更有才干的郎君,你与他再做定夺,也妥帖些。”
容明兰受过训诫,如今对待容洛是将她恭恭敬敬摆在参谋的高位上。当下一听,斟酌一阵,点头道:“那弟弟让令老带上令淇洲来府中走一趟,折子写好了,再请皇姐过目。”
“现下困得紧,怕是没功夫看。”容洛柔昵挽唇,眼露疲惫,“你要是写好了便自己递上去就成,不用事事都要我瞧。”
欲还又迎这一计并不是只在情爱间有用。在朝局与人心之间亦同样适用。容洛这番话出了唇齿,容明兰眼中微微燃了点光亮,又拱手道:“折子写得好不好,中不中听,还是皇姐最清楚。必还是要劳皇姐几分的。”又笑,“今日皇姐病了,弟弟就不叨扰了,回头若父皇批了折子,怎么回,还请皇姐教弟弟了。”
她推开,倒中了他的心意迎上来。人心在某些时候便是这样一种复杂的东西,偏偏容洛站在人心当中,一点不头晕目眩,反而是每一点都抓得极为稳定。
缓缓倾唇,容洛轻嗔:“你便赶快去吧。”
他自然不再耽误时辰,作揖拜别容洛,他便让人去了帖子到令氏府中。令如城早早收到容洛书信,正在书房与令淇洲琢磨舫司之事,见太子来请,立时就动身前往。
容洛对容明兰并不死死盯着。纵然最初是她以崔氏要挟于他,令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可她同样知道容明兰一身反骨,若是犹如以往的向氏那般对待于他,一言一行都要经过她审视,怕他定是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