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母亲便隐瞒此事,不告知明崇?”
骤然掀眉,谢贵妃迎上容洛那双锋利如刃的眸子,视线落在她紧拧的眉上,惶然:“母亲不是有意……母亲也劝了你舅……”
很多时候大智近妖并不是种好处,越是聪明,对一切看得便会比常人更为透彻,带给自己的难过便会更多。
但或许是难过太多次,如今的容洛是一分凄楚也翻不到面上来。
格开陈掌事伺候的手,容洛望向谢贵妃:“肖像祖母,想要皇位有什么错?”她逼过去一步,“母亲,明崇重视母亲,重视谢家……你们何以如此对待我?”
一声声的责问夹含愤怒,却已经没了从前那些委屈。谢贵妃在她的发问下后退一步,好半晌没能说上话。
俄而,谢贵妃绵绵无力启唇:“母亲……不希望你与你父皇争,与谢家争。”
与之相视,容洛呼吸沉沉落下。久久,容洛一字一字轻声确定道:“所以,母亲选择的并非明崇。”
她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容洛其实也不甚了解。但有些东西她很清楚,便是谢贵妃为谢家女,又是皇帝妃。
谢贵妃袒护谢家与皇帝,诸多言语,她也不是第一次听闻。前世她看着谢贵妃死,她一人独活,扪心自问,她是愧疚而格外自责。但是这一辈子,她保下谢贵妃,安心让她做她的贵妃……她应当,也已经还清了谢贵妃的债。
仔细想一想,谢贵妃其实站与不站在她这一边都无所谓。
她出生被抱走,时隔多年又回到谢贵妃身边,二人之间的情分,本来也是很寡淡的。如今她脚踩刀刃,却也没必要一定要谢贵妃替自己分一下这刀的疼。
还要因此难过么?
就这样吧。
琉璃似的瞳仁上波光微移。容洛胸腔无声沉下,一口气周游肺腑,似铅似冰。
“女儿……”微微福身,容洛敛眼,“明崇这些时日事务繁多,便不再来看母亲了。母亲,务必保重。”
字句犹如珍珠,每一声都极其有分量。谢贵妃看着她俯首施礼,手微微伸出去,又收回来。待容洛离去,她忽然两步走到门前。
又骤然跌坐在地。
身下,蒲席上的织线颜色红得仿若多年前包裹容洛的冕服。
亦格外像是连隐南胸口涌出的血。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三更。
第160章 1021晋|江独家发表
◎劝谏。(已替换)◎
容洛对待谢家如此, 不需要太多时日便已传尽朝野。
人人皆知容洛与谢家关系匪浅,容洛公然责骂谢琅磬并将谢氏子弟一并罚跪,无益于是昭告她与谢家彻底决裂。
但, 便是众人心中对此有所认知,他们也依旧不会因为此事而远离容洛,或是落井下石。
崔令两家如今明面上是为太子所用,实际上如何,朝臣们怎会不清楚。便是这两家加起来不如谢家,但既能跻身六世族的世家, 他们忌惮不忌惮?
一目了然。
当然, 他们也不会参与到此事之中。世家之间的争斗有如鲲鹏相争, 稍一不慎就能令他们这些人家永世不能翻身, 便是轻, 那也会让他们人仰马翻——不过……此事是否是世家之争还有待商権。
“毕竟,大殿下还是谢家外孙。”
学着楚光门的声音, 秋夕立在容洛后头,低声地憋着笑同春日说话。
二月里入了早春,容洛闭门半月养伤,如今好了底下便接连递着帖子上来。今日是容洛诞辰,她早些时说了不办宴,贵女们和容明辕便变着花样来讨好。这不,一大清早的, 四五个贵女并着容明辕就央着她一块来看了赛马球。
赤微队而今已由容明辕领队,为着容洛的生辰, 他领着这些人练习了好长时日。而今日的比赛, 亦是由国公府发起, 底下的贵女们一齐筹办, 得胜的奖励格外丰厚。
听秋夕立在后头吃吃地笑,容洛倒也不恼。扫了眼马上的容明辕,容洛微微偏首:“谢家如今怎么样?”
“往常那样,就是十七那日谢祭酒跟谢少师吵了一架,住到平康坊去了。”秋夕迅速接话,“后来薛家还去了人。郭庆伤势才好,斛珠姐姐又在琅琊,新培养的几个孩子技艺不精,没听到薛家的人跟谢祭酒说了什么。不过……”
前头笑嘻嘻地,后边记起来事儿了,秋夕也就收了脸色。打量容洛许久,她小步靠近容洛一些,“前日谢祭酒在酒肆喝醉,冲重仆射发了好大的火。”
容洛掀眼:“倒没听重澈说。”
“不要紧的爷什么时候告诉过殿下呀。”秋夕一听这话就笑起来,“谢祭酒冲爷拔了刀,但被白鹿制下了,后头对外说是谢祭酒兴致上头想同爷比划,也没闹什么岔子。”说完甜笑着眨了眨眼,“这话说了殿下估计要训奴婢,可奴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殿下,奴婢觉着,谢祭酒是不是喜欢殿下呀?”
春日没做声,眉头挑了一下,似乎与秋夕英雄所见略同。
马球越线,场中马嘶、喝彩、嘘声接连响起。容洛侧首晲了秋夕一眼,轻笑反问道:“爷?”
容洛对她们,尤其是秋夕极其宠信。她这厢笑起来,满目里都是温柔的意态,秋夕看着,隐隐有些怵。
“奴婢看殿下跟……仆射在空月亭上十分亲昵……”
声音愈发小下去,春日的鞋尖踩上她的鞋后跟,无疑是要她闭嘴。秋夕领会过来,哪敢再一路答下去。
她支支吾吾地,容洛也没因此有什么情绪。如今她与重澈关系不同往日,时常见着他了,她与他说说话就腻起来——也不能怪她,到底她独身多年,纵然一直身边都有重澈,可什么亲近的事都没做过。当年余知岚要用强的,被齐四海撞见登时一刀劈了过去,他连她头发都没碰着。
前前后后加起来四十几岁,心术权术都稔熟于心,偏偏情这上头的东西,她还得一步步的慢慢学慢慢经历。
明珠在耳垂上晃晃荡荡,视线落在马球上头,秋夕见状,收了声不再碎嘴与春日闲聊,余光瞥到阶下几位面色为难正比手画脚的侍卫,她抿了抿唇角,没立刻下去问。
如今许多事容洛不亲自经手,她们这些亲近的也会由着自己下边的人处理。权力水涨船高,多的是人到眼前来示好,放手也不怎么会出岔子。底下侍卫窃窃私语地争执,不消说,定然是有事。
“……那人一定要见殿下,你说我能怎么着?他彬彬有礼的,只是不走,我总不能砍了吧?”
“管你呢。今日是殿下诞辰,春日姑娘早吩咐了不准人打搅……你收了他多少银子赶紧还回去,春日姑娘好脾气,秋夕姑娘可不好惹,仔细丢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