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知远不是一个人来的。成嘉言也在,还有一个叶北游没见过的漂亮年轻人。出面的长辈是成嘉言的父亲,随行的则有律师和医生。负责交涉的是律师,成知远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听着、看着。
叶北游从来不知道,如果和成知远公事公办地坐在一起,这个男人带来的压迫感竟然是如此强烈。
“……基于以上原因,家属决定放弃对事故原因的进一步追究。今后也不会向您要求任何刑事或者民事赔偿的责任。如果您认为没有问题,就请在调解书上签字。”律师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叶北游呆呆地看着被推到眼前的调解书,上面已经签署了成嘉言父亲的名字。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无声地催促。警察也劝他:“人家什么都不追究,已经很难得。签字吧。人家那边还等着办理遗体运送的手续。”
叶北游盯着调解书上的文字呆了很久,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为什么……不调查?不调查,要怎么找出事故的原因……”
调解室里的气氛寂静了一瞬。叶北游双手捏着桌子的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
于帆帮腔说道:“我也觉得不调查好像有点不合理。你们不追究责任,我们很感激。不过我认为至少应该明确事故的原因吧?对后来者也有个借鉴作用……”
“不需要。”成知远冷声说,“我们成家的人,不能被人当作事故案例分析来分析去。”
男人扬声用命令的口吻说:“叶北游,签字。”
叶北游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犹豫着。
耳边忽然一阵风声。原本跟在成嘉言身边的漂亮年轻人大步冲到他面前,在于帆和郑立万都来不及阻止之前,揪住他的头发拉起他的脸,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场面顿时大乱。年轻人又哭又喊,对他拳打脚踢破口大骂,骂他害死了别人的家人还不知好歹、别人已经不追究责任了他还想怎么样。
叶北游猝不及防被踢打了好几下,受伤的腿不小心撞在桌子上,疼得钻心。
于帆和郑立万手忙脚乱护着他、阻止突然发疯的年轻人。在场的警察也急忙拉架。
最后阻止那个年轻人的还是成知远。年轻人扑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成知远的手也很自然地搂住对方的肩膀和腰,安慰对方:“好了、小辉,克制些。”
叶北游狼狈地坐在地上,轮椅翻倒在一边,脚腕上的纱布缓缓渗出鲜红的血迹,仰头看着成知远搂着自己不认识的陌生青年,气氛亲昵而熟稔。
那一刻,他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事情不可能更糟糕。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和成知远的婚约不可能再履行,他对别的人态度怎么样都已经不重要。
叶北游没等到腿伤痊愈就在于帆和郑立万的帮助下回到海城。他回了一趟自己和成知远的公寓,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暂时住在潜水店里。
从公寓的痕迹来看,成知远也没有回来住过。小柯基被保姆阿姨照顾着,倒是没饿死。叶北游舍不得,把狗也一起带走了。
他没有再去复诊腿伤,只在拆线时去了一趟医院。预后并不理想。他的左腿留下了后遗症,走路坡脚。医生建议他去大医院看看能不能通过手术修复,说他还年轻、还有机会。
可能确实还有机会,但机会是要金钱换取的。
离开公寓之后,叶北游认真盘了一下自己手头的积蓄。如果不算潜水店的备用资金,他的存款只有两万多元。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他不敢用这笔钱去做手术治疗腿伤。
回到海城之后,成知遥来找过他。他很惭愧,本想推辞,但成知遥坚持要见面。他觉得自己也不能逃避责任,便约在潜水店。
成知遥得知他住在店里,非常吃惊,问他有没有跟成知远好好谈过以后的事。
他苦笑着摇头:“从西江县回来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他没有联系我,我也……没有脸面去联系他。既然分手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就是这家店不知要怎么办……”
成知遥沉默片刻,拿起手机给他转账了一万块钱,并且强行让他点了接收。
“我没听他说要跟你分手这件事,你还是先等等看。我知道现在是你最难的时候,但我同样相信你可以渡过难关。小叶,你是个很坚强的人。对自己好一点。”成知遥柔声说。
叶北游攥着手机,眼泪止不住跌落。他哽咽着问:“知遥姐姐,你不恨我么?我……我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