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云回礼,却不多说话。
存玉眉头轻蹙,关切道:“殿下为何非要见我,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难道是之前刺杀殿下的刺客又来了?”
阿史那孛连连摆手:“并非如此,遇刺一事经大理寺查探后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大事的。”
他眼神闪烁:“想必大人也看出来了契丹大巫心怀不臣之心吧。”
存玉低头看手里的茶,也不开口说话,仿佛对他的话毫不关心似的。
阿史那孛一顿,继续道:“看来大人早有察觉了,只是契丹如此,大人以为突厥又如何呢?”
他话里意味不明:“漠北诸族虽说百年来一直战争不休,但有一点一直很团结,那就是妄图侵略虞朝的想法从来没变过。”
存玉拨弄茶叶的手微微一顿,确实如此,这些漠北的游牧民族如此执着于南下,若契丹已经动了心思,突厥不可能还乖乖的做虞朝的臣属。
她惊奇道:“殿下是在提醒我早做准备吗,难道殿下在长安小住了一个月,便把自己当成虞朝人了吗?”
阿史那孛耳上鲜艳的耳坠晃了晃,听到这话,他终于剥下自己无害的面皮,露出其下的不甘和野心。
“大人,我来是想要给自己求一个活路。”
存玉神情不变,逼问他:“恐怕不只是这样吧?”
阿史那孛避也不避,直对着存玉的目光:“确实不止。”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苍鹰鸣叫声,又在几息之后戛然而止,屋里阿史那孛在缓缓诉说着:
“我生母地位卑贱,是父王所以姬妾中最低贱的一个,她能庇佑我好好活着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血,我从小就不受父王喜爱。”
“可这些都无所谓,草原上弱肉强食,终有一天我会成长为最勇猛的勇士,让长生天一也看到我的力量。”
“但我没想到父王会如此偏心,汗位继承的规矩就是能者居之,谁能杀死狼王谁就可以成为下一任汗王。
“明明是我杀死的狼王,可他居然选了我那个无能的兄长,那个终日沉迷于酒色的废物,他甚至连最年老的狼都猎不下。”
“我不服,我相信长生天也不服,他既不仁,那就别怪我狠心。”
屋外昏暗的天沉沉地压下来,阿史那孛的眼也像天色一般暗沉,里面盛满了恨。
“中原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并不奢望大人能完全相信我的话。”
他的脸颊肌肉紧紧绷住:“但大人相信不相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大人带来什么。”
太阳被层云遮住,暗淡的光线下存玉道:“那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亘古不变的利益,存玉看着眼前这个天生的政治家,等待他抛出自己的筹码。
阿史那孛终于露出令他胸有成竹的底牌:“我能避免战争的发生。”
存玉面色微变。
他分析道:“我不过是在长安待了一月,便看出虞朝朝政的动荡和国库的空虚,大人身处其中想必比我更清楚吧。”
存玉提醒道:“那又如何,突厥与契丹连年征战,互相攻讦,今冬又有多年不遇的大雪灾,情况比虞朝艰难不知多多少。”
事实也的确如此,漠北诸部落比虞朝更难,但阿史那孛却说:“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没有这么大的雪灾,族人们熬一熬也就到春天了。”
“可如今大雪已经冻死了四成以上的牛羊,无数牧民流离失所,沦为贵族的奴隶,对于他们来说,失去生路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为了那一线的生计,他们什么事情都会做的。”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一向信奉大巫的契丹人发现大巫其实并没有与长生天沟通的巫力,灾难面前,面临死亡的人们逐渐消解了对大巫的爱戴和深信不疑。”
“同时契丹汗王又在暗地推波助澜,希*望民众的怨气可以助他夺回政权,四处起火的情况下,大巫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已经准备要攻打虞朝了。”
“只要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境内的一切质疑和反对都不足为虑,大巫还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言人。而且就算打了败仗,他也可以趁此机会重新立一个听他话的可汗。”
“于是他蛊惑我那愚蠢的父王与他合作,我父王在十几年前的败仗中落下大病,多年来一直沉迷酒色,懒怠理政,可心底深处还是存着吞并虞朝的想法。”
他嘲弄一笑:“大巫不过激他几句,他便上了钩。”
“但虞朝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下的,不说别的,就河东的曹瑜如今正当壮年,他初出茅庐时就能凭残兵败将牢牢守住雁门关,如今只怕更难打了。”
“他们只看到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互相夺权,就以为虞朝内政成了一团乱麻了。”
“可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看惯了抓来的俘虏痛哭流涕的样子,就一厢情愿地以为中原全是两脚羊了。”
存玉神色难辨:“所以殿下想要成为突厥的下一任可汗,是吗?”
阿史那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中锋芒毕露:“我父王昏庸无能,他的位置当然要换人来坐,我杀了狼王就是得到了长生天的认可,下一任可汗理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