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看惯了底层百姓的悲苦,也无法当做没看见。 清颜姑娘那个情郎,应该就是知县的内侄子了。 “梅娘子,当真不能给我们姑娘开一方落胎药吗?我们姑娘可是花魁,出街一次日进斗金,便是嬷嬷允许生下这孩子,也得一年的时间,这花魁还能做得了吗?” 梅娘子匪夷所思:“你竟想让你们姑娘接着在林香阁?若是能赎身出去,不好吗?” “那可不一样,出去了也不过是做妾,在林香阁,那些王孙公子都追捧我们姑娘,银钱大把大把的赚,不比出去给人做妾的好,出去了哪有这赚钱的路子,林香阁好吃好喝的供着,娘子不知道,云城太守的侄子,想见我们姑娘,都得给我赏钱呢,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花魁。” 梅娘子默然不语。 “请问,是清颜姐姐寻来的游医吗?” 一个瘦小的男孩躲在假山后,偷偷的望过来,怯生生的。 清颜的丫鬟脸上浮现几许嫌弃:“这是给我们姑娘看病的大夫,你们想找自己找去。” “我是大夫,但只是治跌打损伤,治旁的不太擅长。” “是,我们公子身上的伤很严重,却请不来大夫,这位娘子能不能帮我们公子瞧瞧。” 丫鬟很嫌恶:“你们那老倌都人老珠黄了,没有赏银怕是连大夫的钱都支不起吧,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跟年轻姑娘争客人,不要脸,梅娘子,别理他。” 梅娘子摇摇头,对着那瘦小的男孩道:“带我去瞧瞧吧。” 丫鬟跺跺脚,气的转身跑掉。 梅娘子垂下眼睫,林香阁这种地方,分明已经是最底层,被鸨母压榨,可这里面居然也分三六九等,妓女瞧不起小倌,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她跟着瘦弱男孩来到院子里最偏僻的一处院子,打开房门,就嗅到一股血腥到腐臭的味道。 简陋的木榻上,躺着一个青衫公子,面色潮红,已经昏迷过去没了知觉。 瘦弱男孩吓得哭了出来,趴到青衫公子身上,嚎啕大哭。 梅娘子揉揉额角:“哭完了吗,躲开些,我给他治伤。” …… 清颜忍着难受,侍奉张公子喝酒,有了那梅娘子给的山楂丸,恶心的感觉消减不少。 “甲郎,何时给我赎身呢,我跟甲郎已经好了一年有余,情深义重,实在不想再侍奉旁人了。” 张甲摸着怀里女人柔软的手,想到的却是那布衣娘子擦身而过时,似有若无的香风:“今儿来的那女人,是谁?” 清颜微微一愣:“甲郎对她有兴趣,她就是个游方的医女。” “哈哈,我有你这个大宝贝,怎瞧得上别人,我瞧那女子身形,与贵人画中人颇有几分相似,若是将那女子献上……” 清颜一惊:“甲郎,那梅娘子可是良民,自由身。” “你知道要来岭南的贵人是谁。”他神秘兮兮指了指上面:“那可是京城的大人物,说出来,吓死你,这梅娘子能有一分像贵人所寻之人,都是她的造化,再说咱们是送她去过好日子,又不是让她受苦,若是贵人满意,咱们一辈子的富贵,可就有了,良民,自然不能用威逼手段,你跟这位梅娘子熟络?” “哪里熟络呢,她是个好心人,愿意给我这样的女子看诊。” “下回再来,你劝劝她,问她愿不愿意去服侍贵人,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想赎身?我的宝贝,你以为我不想给你赎身,可银钱掏不出来啊,只要你说服那位梅娘子,得了贵人青眼,不仅能给你赎身,还能给你脱了贱籍呢。” …… 梅娘子治完伤,拎着米和盐,循着青苔长满的青石小路,回了青城山上的竹舍。 今日赚了一百五十钱,给那公子治伤没收钱,反而倒搭了两瓶药油,看他们主仆着实可怜,她还留了五十钱,让那瘦弱孩子买点参须子给公子煮水喝。 瘦弱男孩千恩万谢,她并未放在心上,这么一来二去,手里只剩三十钱,她打了水,净了手和面,用石锅将米煮上,炒了个小青菜,一顿简陋的便饭,就成了。 曾经她事事讲究,吃的山珍海味,非碧粳米不吃,如今却已经习惯粗茶淡饭的生活。 打开仓库的小间,原本见底的米缸,如今竟满满一缸全是白花花的大米,杆子上挂着几条腊肉还有半扇猪,水缸里还游了两尾一臂长的大鱼,灶台上,被水瓢压着的地方,有一张银票。 梅娘子抿唇,将那银票拿起,顺着窗户丢了出去,至于那些肉和鱼,还有精米,丢不掉明日就送给青城山上的道长,道长们对她多有照顾,她正愁没东西能答谢。 窗外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毫不在意,那张银票是一张千两数额,省着花够她现在花半辈子。 “以后莫要再来了,你再来,我会报官。”她关上窗户。 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抵住了窗扉。 第121章 杀了云华,我就信你就算他生的一…… 就算他生的一张平平无奇,根本就让人记不住的脸,她也能认出来,这是陆子期,除了他跟萧昶,还有谁会对她愧疚难当。 如果是萧昶找到了她,大约会直接把她绑回宫,她不死怕也要脱层皮,这人是皇帝,大约从出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克制。 “还没死呢?” 两人相对无言,崔湄冷笑,便说出诛心之语。 从朱雀门一跃而下,她被卷入江水之中,本以为一定会没命,她也是这么打算的,与其被萧昶拘在宫中,不得自由,看到萧昶就会想起她可怜的女儿,倒不如一死了之,跟着女儿去了,泣奴有父亲照看,囡囡有她,这很公平。 但她竟然没死,被一位老迈的医女救下,那时她依旧心存死志,却在那位老医女的斥责下,开始真真正正,把脚踩在地上,脱离云端,接地气的生活。 她不过学了三年医,并不算继承那位老医女的衣钵,但养活自己,已经足够了,以女儿的身份为那位老医女养老送终后,她来了岭南,这个传说中毒瘴重重,历来是刺配流放的地方。 别的地方对医女有些排斥,尤其是游医,走街串巷摇铃做生意,对女子来说,不像是个正经营 生。 但岭南毕竟算是那些京城老爷眼中,未开化之地,此处女子当垆卖酒,女子开食肆,甚至挑着担子去卖货,抢货郎的生意,崔湄在这里,当个走街串巷的摇铃医女,也并不显眼。 生活虽然清贫,但她心安。 脱离了皇宫的是是非非,没了萧昶带给她奢靡的生活,每顿饭都要自己的双手去挣,她反而心静了下来。 陆子期站在窗外,用一种及其沉痛的目光看着她。 她想关上窗户,他的手却死死的挡着。 关不上也就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