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承认,可事实便是,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如何不能算刽子手呢?
他哽咽着,挣脱开危竹钳制他衣领的手,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奴才,罪无可恕!神医想要怎么惩罚奴才都行,只求,救皇上一命!”
危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后,居然笑了。
崔德海不知其意,抬起头来,就见危竹已经站起身来,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晨起的太阳就在他的头顶,逆光之下,崔德海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只听到神医说:
“让我救他,你可别后悔。”
崔德海苦笑。
他想起那日季夫人离开时说,“劳烦转告你们家皇上,希望他不要后悔。”
他当然不会转告,所以皇上后不后悔他不知道,但他现下已经后悔了。
现在神医也说,“你可别后悔。”
想来,他定是会后悔的。
可他已经没得选了。
他再度叩首,“只要神医肯救皇上,奴才,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好。”
危竹不再说什么,迈步往龙吟宫而去。
他给祁曜君施了针,又留下一副药,便转身离开。
不到正午,祁曜君缓缓醒来。
“皇上!”崔德海有些担忧地唤。
祁曜君扶着自己此刻仍旧胀痛的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怔忡,但还是缓缓坐起身来。
“朕这是……怎么了?”
崔德海喜极而泣,“皇上,皇上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
祁曜君看向崔德海,昏迷前那一刻的记忆涌上来,他一把抓过崔德海的衣领,“你说什么?季月欢死了?”
崔德海一怔,沉沉闭上眼,“……是。”
“朕不信!”
祁曜君一把丢开他,扶着自己脑袋跌跌撞撞就往冷宫跑。
可惜冷宫什么都没剩下。
季月欢在冷宫有妃位待遇,所以内部还算整洁,吃穿用度都齐全,但冷宫到底是冷宫,杂草丛生,一眼望去,满目荒凉。
宫人们给他行礼,祁曜君随手揪住一个人,厉声质问,“季月欢呢?!”
对方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
“这、这……三、三日前季夫人进宫,从太后娘娘那里求来恩典,带了季才人的尸首回府……昨日、昨日已经下葬了!”
三日前……
祁曜君的头又在痛了,那种千万根针在扎的刺痛叫他痛不欲生。
崔德海跪了三天,哪里跟得上祁曜君,这会儿才踉踉跄跄地赶来,气喘吁吁,“皇、皇上……”
不等他把气喘匀,祁曜君已经看向他:
“朕,昏迷了多久?”
崔德海一顿,咽了咽口水,终究闭上眼睛,“今儿个已经是第四日了。”
那个被称作他挚爱的女人,她到死,自己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啊——”
祁曜君又一次痛到哀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崔德海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要查看,却被祁曜君一把推开。
怎么会,这么痛……
祁曜君痛到狰狞,五官扭曲,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不断往下巴汇聚,他浑身的青筋暴起,血液翻腾间,连同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痛苦至极。
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可他抓不住。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抓不住。
“皇上!皇上!”崔德海急得团团转,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久,祁曜君才像是缓过了那阵疼痛,但他整个人都像是才从水里被捞起来一般。
他缓缓站起身,崔德海着急去扶他,祁曜君踉跄了两步,好险站稳,又将他推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