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白飞飞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跑来的那个巷口。
她喃喃道:“这不是意外……”
潜意识其实已经先她一步,按照李柯没有讲透的模样,将应该呈现出的内容呈现了出来。
巷口时她的那一下停顿,是在向后回头看那群人有没有追上来,可同时,也是在衡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扶桑对于这一片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知晓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熟悉到她知道哪里可以看到这整条马路的布局,哪里有可以拍到全景的监控……而那辆每晚都会在深夜准时出现的、拉满了货物的面包车,又是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一条十字路口。
她甚至知道这个司机的耐性不好,会卡在黄灯时冲线,会在下雨时暴躁的按喇叭,哪怕相隔甚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今天,大雨遮挡了视线,身后追逐她的那群人早就已经被激怒、或是沉浸在游戏中,司机冒着大雨甚至不愿等那几秒的时间,巷子外,骑车改装摩托的混混也在路过那辆面罩车时嚣张示威。
天时地利人和,扶桑占了个周全。
“我知道那辆面包车会在什么时间过来。”白飞飞轻声说道:“所以在跑的时候,我故意绕了好几个路口,几次被他们抓到又逃脱,是因为我熟悉这里的路段……在听到喇叭声的时候,我能根据那个声音估测出司机距离这里有多远,红绿灯亮起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
所以在瞬间,扶桑可以抽身而出,躲进位于角落里的垃圾堆,可身后追逐着她的那群人不知道。
他们听到司机按的震天响的喇叭,以为是扶桑冲过了马路,所以引得司机愤怒的按了一路鸣笛,所以更加快了追出去的速度——
人,面包车、摩托车三方相撞,死伤惨重。
霍妩此刻望着白飞飞的目光是充满了欣赏和赞叹的,但白飞飞沉浸在想法里,并没有注意到霍妩。
她从角落里抓出了那一页轻飘飘的纸。
上面冷漠的剧本式文字仅仅寥寥数行。
巷口,扶桑回头,红绿灯转换,躲进垃圾桶,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本来一个简单的逃亡,而因为内容的不同,所以拍摄出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白飞飞这才懂得为什么要重拍。
霍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几分钟后,压着努力的李柯调整好状态,凌晨两点三十五分,结尾镜头拍摄第二条。
扶桑浑身狼藉,但身形极快的在巷子里左逃右躲,几次在快要被追上的罅隙里,她又总能遇到绝境逢生的下一条路。就这样,一群不熟悉路的人在她身后拼命的追逐,而扶桑在前面拼命的逃。
骤然,深夜里一声自很远方就响起,中间甚至没有停歇过的喇叭横空出世,扶桑在躲藏的间隙抬起头,目光穿破层层交叠的雨线,坚定的望向了不分明的远方。
她在巷口停顿,似乎已经筋疲力竭的跪在地上,身形同样暴露在了身后追着她的那些人眼中。
她的指缝中全是污泥,手指无力痉挛的抓着地面,眼眶中有水溢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急剧的喘息过后,她重重的嘶吼一声,“啊——”
痛苦、矛盾、挣扎,这一声嘶吼甚至引得不少单元楼的灯光自动亮起,而后又熄灭,像是人在濒死前的回光返照。
喊叫声吸引了全部追她的人,扶桑却在此时回头,目光对着黑暗的巷子,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她不再犹豫,重重的扑向了那个充满臭气的垃圾堆,毫不顾忌垃圾遍布全身,向里面拼命的钻去。
“砰——”
铺天盖地的一声撞击响彻天地,伴随着失控的喇叭声,四周居民楼的灯光开始四下亮起。
此刻镜头拉近,扶桑面部大特写定格。
她的目光掺杂着冷漠和决绝,混迹着泪水一起,最后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漠然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最终镜头彻底定格,李柯声音激动的在监视器后面喊道:“过——过!”
一口气又一口气,被霍妩连着灌了半夜,白飞飞终于撑不住,疲惫的向后倒去。
背后是杂乱的木堆,明天这个地方就会被拆除处理,道具说不定会被捡垃圾的大爷大妈搬走,又或是直接被剧组的工作人员丢进垃圾处理厂。
白飞飞喘着气,迷蒙间被人用还带着热气的毛巾裹了起来,熟悉的香气扑了满鼻,她终于睁开眼,疲惫但满足的笑着喊霍妩的名字:“阿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