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居元与妙妙脸色由黑变白,再由白转绿,停住不再往下说。只是余光中瞥见几个发鬏迅速向我这边跑来。
“大人……”
我对她们温和地笑了笑,发鬏们看着我集体一愣。
“怎么了?”我问。
还没等发鬏回答,妙妙便一脸意味深长地凑到我跟前,鸡毛扇遥遥一指,指向神殿匾额——竟然是……空的!
“怎么回事?”我皱眉。
发鬏们不说话,只是齐齐眺望神殿内大片大片的雪凌花海,再齐刷刷地回头看我,动作一致得连绑发鬏的布帕抖动幅度都分毫不差。
“将……雪……大人……我们这神殿究竟起什么名字好呢?”
是啊,究竟是什么呢……我回头去找居元和妙妙,而那两人已不知何时早溜进了雪凌花林,去启那陈年老酿,于是只能摆摆手让发鬏们退下,独自向红莲池走去。
凝立于池畔,望向对面的紫英殿,亦如百年前如血的黄昏中,与他默默对视。我的手轻轻拂过水榭的栏杆,找到那个记忆中的位置,在记忆被唤醒前,神殿里并没有这处水榭,然而即便我只想起点点关于以前的事,也不会忘记这里。
果然,指尖触到了那个刻痕,那是铭记在心底的誓言。
“我回来了。”耳畔仿佛又回荡出那优雅而柔美的笛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也许是因为新王登基,战事结束,百废俱兴,全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浓浓的喜悦中,所以几乎没有人在意一个自将离花中降世的神兽为何会使出雪凌花的魔法。也不会有人在乎被通缉的二王子上川连究竟逃去了哪里。
改朝换代,神兽苏醒,人们又迎来了百年难见的风调雨顺,只企盼着这次的治世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民泰安康。
王都的街头又飘满了银白色的花雨,簌簌而落,点缀着人们欢欣而期待的目光。通往王宫的官道车水马龙,车轮的辘辘之声却在宫门打开的一瞬,被里面的欢声笑语和歌舞升平淹没。
今天是新王宴请群臣之夜,也是倍受人关注的抽签之夜。宴会中所有王公贵族及其家眷都有机会抽签,抽中者便可以去那传说中的神圣之礼现场参观仪式。
假如我只是雪凌,或许在从小便开始的洗脑教育下,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但是作为活了三生三世的正常女人,我却觉得这种行为简直荒谬至极,于是在心底恶意地诅咒,那些观礼之人回去都长针眼。但随即又为自己有这样狠毒的想法而感到愧疚。于是我不禁感叹,人活得太久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思虑太多,顾念太多,倒不如一世一恢复出厂设置来的方便省心。
我推开宴会大厅的门,看见上川近穿着晚宴的暗紫色长袍,平日里披散的长发被高高束起,他端坐于席位正中,正与一位将军说话,见我来了慢慢站起身,走下台阶,向我伸出手,长长的袖摆直垂地面,隐隐露出一圈雪白的里衣窄袖。
我尽量忽视宴厅内众人探究的目光,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宽厚的掌上,上川近微微勾起嘴角,将我领到他右边的座位坐下,然后击掌三下,歌舞继续,一时安静下来的大殿又恢复了热闹。
上川迟坐在上川近的左边,恰好与我相对,他穿着红色的礼袍,年轻而俊秀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轮廓显得有些脆弱。我知道,从我一进入殿堂开始,他的目光就不曾从我身上离开,而此刻,他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有些孩子气地抹了下嘴,然后再将杯子斟满,抬眼看了我一眼,清澈的眼眸带有几分迷醉。他身后站着薛影,阴沉着脸,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宴会上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上川近。
一支舞结束后,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缓慢地跪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觉得分外眼熟,却又想不太清楚在哪里见过。
“枢密使简迢明拜见将离大人,谢大人当日救命之恩。”
我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捡条命”大人!
简老头的恭维之词如滔滔江水,偏偏还花样新颖不落俗套,我不忍心将其打断,只好耐着性子让他讲完,然后才端庄而得体地回答些命数天定,吉人天相之类的表示与我没关系的客套话。
神兽素来是喜好清净的生物,所以宴会进行到一半,我便觉得有些头晕,于是从宴厅出来,绕到后面的花园休息。
刚刚觉得清醒了一些,正准备回去,却听见远处走来两个巡逻的侍卫,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
“要说还是容姑娘体恤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