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早早候着, 守在门口张望。待看到汝定王府的马车驶近, 不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将腰间的香囊摆正。
他不仅亲自相迎,还让府中的下人们列队而出,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 他对林重影这个义女的看重。
林重影惦记着萧彦化装成轿夫为自己送嫁一事, 几乎是一下马车就到了他身边, 小声地问及此事。
“那日确实是他。”他说。
此前二皇兄找到他,说是想替明月姐姐送这孩子出嫁。他不忍拒绝, 将人安排成轿夫模样, 让二皇兄完成最后的俗世心愿。
之所以说这件事是二皇兄最后的俗世心愿, 是因为二皇兄说此间事了后会皈依佛门, 再不问红尘之事。
“他如今已经离开了。”
也就是说,在送完嫁之后,萧彦就离开了朝安城。
至于萧彦会去往哪里,林重影没有问。
父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王府内走,谢玄落在他们身后,皱着眉眯了眯眼睛。很快他加紧脚步,三两步追上他们。
他没有走在萧高这边, 而是走在林重影的旁边。如此一来,三人成行,林重影居中,翁婿二人一左一右。
初时, 林重影还没什么感觉,等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隔着她说起话来,言语间像一条河喊话般,她终于觉出不对来。
“这几日京中都在传,传贤婿你孝顺,四处购买别府的秦椒,只在为讨好于本王,本王怎么不知有这么一回事?”
秦椒这东西本就不多见,眼下的时节里除了有暖房的富贵之家,寻常的人家可没有这样的东西。是以眼下京中很多高门大户都在传,传谢玄这个当姑爷的会来事,知道怎么讨好自己的老丈人。
“世人并非谣传,臣确实买了一些秦椒,但不是为了王爷,而是为了我家夫人。”
“小影儿是我的义女,本王在王府种的那些秦椒,她大可以全部搬走,何需你多此一举?你事先也不曾与本王商议,还害本王白白担了名声。贤婿啊,你这事做得实在是不太妥当。”
“王爷教训得是,臣以后再行此等事情,必先告之世人绝非是因为王爷。”
“……”
两人你来我往的,所说的每个字都从林重影头上飘过去。林重影觉自己就是一道山谷,面对左右山顶上顶峰相见的人,她好像是个看客。
她默默地缓下脚步,有意识地退出三人行。
谢玄见之,目光幽幽地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让林重影心头一跳,有种他要开大或者是要作妖之类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弯下腰去,捋了捋并不见褶皱的衣摆。
朱色的暗纹锦衣,衣襟和袖口处绣着连云纹,一看就是刚制的新衣。从他如此的做派来看,摆明对这身衣服极为爱惜。
“王爷莫怪,臣失礼了。”
萧高:“……”
他哪里猜不到这衣服是谁做的,又哪里看不出来谢玄的炫耀。
这个谢公令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在他面前显摆!
林重影很是无语,她说什么娘子手中线,丈夫身上衣时,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恰好给这人做了一身新衣。
她小脸无辜着,假装一无所知的样子,听过男人之间争风吃醋的,真没想到翁婿之间也会争强好胜。尤其是看到谢玄眉宇间难掩的神色时,不自觉想到先前被送到王府的公孔雀。
这人真能装啊!
萧高应是恼了谢玄,等再行了一段路后,对他道:“本王有些话想和小影儿单独说,你自便吧。”
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未有任何不满的异议,当真没再跟着他们。
林重影一开始还觉得义父故意为难人,待走出去一段路后,望着与子规院背道而驰的景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连过两道月洞门,来到一处竹林环绕的幽静之地。
萧高止住脚步,对她说,“小影儿,你进去吧,里面有人想见你。”
她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直接往里走。
这般表现分明是知道要见自己的人是谁,让萧高越发觉得高兴。暗道这孩子如此之聪慧,真不愧是他们萧家的血脉。
穿过竹林后,视线豁然开朗,但见其中有间雅室,隐有幽香阵阵。庞统守在雅室外,看到她之后恭敬行礼,然后请她入内。
她推门而入,一前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威严,背手而立面朝窗外,虽是一身常服,却难掩帝王霸气,正是萧业无疑。
“臣女见过陛下。”
听到她的声音,萧业慢慢转过身来。
这大白天的,屋子里却点着烛火。烛火的光照在她脸上,有种润玉般的平静美好,不悲不喜不骄也不躁。
“你来了。”
“陛下找臣女,不知是有何事?”
她一口一个臣女,将君臣有别四个字划分得清清楚楚。
颜明月可以为了原主死,但眼前这个人不会。帝王心术,旁人难以揣测,她可不敢赌一个君王的恻隐愧疚之心,更不敢将仗着这见不得光的关系攀附借势。
“你娘的事,朕定会一查到底,将她带回来。”
一听萧业这话,她便知他和荣太后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