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 她是该被送去精神病院里疗养的, 但她并没有去。倒不是因为没人给她出钱, 而是因为精神病院早已被患上ptsd的老兵们塞到爆满, 没有她的位置了。
那些摸过真刀真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过的老兵,可比她这个老女人危险多了。
像她这样的, 只够格被关在家里由社区严加看管, 是轮不到精神病院里宝贵的床位的。
周妙妙每天都会去看望她,给她送些吃的、生活物资、定期给她洗头洗澡。
偶尔海曦也会跟着周妙妙一起来看望她,帮她收拾整理一下屋子。
枢零也会跟着海曦一起去。
但总是海曦一转头,就看见枢零倒在了沙发上,死沉沉地睡着了。
枢零嗜睡的毛病在越来越严重。
袁姐阴狠、仇怨向海曦赌咒说,医院看不好洛德奈特的嗜睡症, 医院只会把他害死、把所有人都害死。
海曦的心中越发焦虑不安,因为的确如袁姐所说,医院根本看不出洛德奈特的病因,开的那些药品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枢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出大问题了。
现实中的他也时常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上涌,刚一躺下、坐下,他便立马昏睡了过去。
而这一次,他更是连找地方坐下都没来得及,直挺挺昏迷似的倒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进入到曦雾的梦中。
而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怀孕了。
原本平坦紧实的小腹,像童佳那样圆润地、高高地膨隆了起来。
他茫然迷惑地拉开自己肚子上的衣服,低头目睹见,自己的腹肌被可怕地撑胀起、强制拉长变形,再也看不出这些肌肉块垒们原来的样子;皮肤纤维在哀鸣中根根断裂,肚子表面蔓生出了手指长的、密密麻麻的、丑陋狰狞的黑红色瘢痕。
枢零忽然感到有些犯恶心。
他迷迷糊糊地心想到,自己也许是像童佳那样犯孕吐了。
就在他冒出“孕吐”这个想法后的下一秒,他的胃中便猛然一阵翻涌,一阵排山倒海的吐意侵袭上他的神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大张开了嘴,哇啦一声剧烈吐了一地。
但他吐出来的并不是未消化完全的食物糜,而是他浓黑色的石油一样的粘稠血液,与包裹在黑血中的一枚又一枚的红宝石黄金戒指。
他认得这些戒指。
它们全是他与曦雾的婚戒,“烈红巨星”。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呕吐欲停下,他跪倒在地不断地呕出血、呕出他们的婚戒。
忽然他的肚皮像水面一样翻起波浪,是他腹中的胎儿在踢踹他、拉扯他的脏器、在他的羊水里哭叫。
「妈妈!妈妈!我要出去!我要被生下来!我也想亲口吃一次奶油蛋糕!」
枢零强忍着难受,惊慌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肚皮,不断摇头:
「你不能出来!他们会杀了你的!」
「妈妈!妈妈!」宝宝还是在哭叫,「这里好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又同时出现许多个宝宝的声音一齐在他的肚皮里尖声哭叫:「妈妈,我好饿!妈妈,我好饿!」
他们一齐啃咬起枢零肚子里的脏器,枢零疼得泣血、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嘶鸣打滚。
一枚又一枚的婚戒像脆饼干一样被他挣扎翻滚的动作压得粉碎。胎儿们咬穿了他的肚皮,窸窸窣窣地接连从创口中爬出。
枢零哭着呐喊:
「快回来!你们会死的!他们会杀了你们!我的宝宝们,快藏回来!」
他手忙脚乱,不断抓捡起地上外爬中的毛虫宝宝们,慌慌张张一股脑全塞回进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里。
但他们一回去就咬他、还想出来、还是不断地往外逃窜、不管他怎么哭着求他们别出去他们都不听妈妈的话。
他不断地往肚子里塞,他们不断地往外面爬。同时他们在越长越大、越来越有力气、越逃窜越快、枢零越来越藏不住他们。
终于,接二连三的有小毛虫逃去了离枢零好远的地方。
他再不能同时顾全他们、将他们全藏回肚子里。
枢零惊惶失措地大声哭喊:
「曦雾!你在哪儿!快把我们的宝宝抓回来!曦雾!曦雾!」
无人回应他。
但却有“嗖”的一声。
「不!」枢零绝望大叫,「不!」
一条湿漉漉的黑色长舌从遥远的头顶弹射下,它轻而易举地卷走了一只逃离了枢零好远的毛虫小宝宝。
细微的、粘稠的咀嚼吞咽声咕咕唧唧地作响,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的“嗖”,天上垂落下一条又一条的黑长舌头。